都市叢林深處的魔幻迴響《阿拉伯之夜》
5月
25
2015
阿拉伯之夜(張震洲 攝,國家兩廳院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596次瀏覽
羅倩(成功大學藝術研究所)

果凍質地的白色方形舞台、背後聳立了一面由三個ㄇ型套疊而成的框架,框架是由一節節細長的日光燈組成。充滿身體動能的五位演員在這樣的空間裡自我傾訴、狂奔,如極簡主義〈Minimalism〉藝術家唐納德•賈德(Donald Judd)的雕塑,工廠產出標準化下的方塊,塗上明亮的工業顏色,龐大的集合方塊形體,其作品強烈的視覺意象,在劇場舞台上重生:平面、燈光、線條,切割的一層層空間、秩序與間隔,成了對於都市居住空間的形體隱喻。

「我聽見水聲」從大樓管理員的話語開始,他面對觀眾說話,自說自話,像是對他自己說,他的工作看似能和整棟大樓的住戶熟識,卻像立方體空間中的幽靈守門人,自己成為唯一傾訴與聆聽的對象。接著出場的四位表演者同樣不斷地講述所見所想,極少和他人產生交流,當和生活周遭的一切長期隔絕,內心的巨獸便開始向自我吞噬,讓所有人都精神分裂,一半的我活在現實生活中、另一半活在魔幻寫實的世界中(或自己的幻想世界),後者是一個可以任潛意識奔走亂竄的世界,可以是童話、是噩夢又像是前世今生經歷輪迴的故事。

不妨將每到夜晚就失憶沈睡的女孩當作所有人釋放欲望的裂隙缺口,日常生活的壓抑透過這個無法反應的標的物,讓所有的日常制約失效,無法克制的「親吻」衝動讓欲望解放,管理員因此被帶到沙漠裏、對面大樓偷窺的男子掉進白蘭地酒瓶中、女室友的男友則被困在噩夢的大樓空間不斷逃逸,每個角色掉進去的魔幻空間,是曾經的失落、錯誤或是遺忘,不願面對的自我的反噬,連沈睡的女孩在最後也因為那些親吻醒來(它不停做夢直至清醒),逐漸拾回那些遺忘的記憶或宿命,回到叢林般的現實都市,記起自己的身份,才和管理員產生真正的對話與交流。

聲音在劇中扮演相對重要的位置,使同一個空間能透過聲響與燈光切換時空(電梯、客廳、樓梯、浴室、白蘭地酒瓶、伊斯坦堡、皇宮或沙漠),究竟含糊不清的水聲指向何處或從何而來?除了特定的情境聲響之外,整齣戲只有工業般的噪聲,以及演員發出的擬聲(狼嚎、電梯聲、電話聲),找尋水聲開啟了一道人與人之間的機遇,向外尋找的同時也向內傾聽。五個演員的故事在舞台上同時搬演,觀眾如同在觀看數個時間切片,像是電影《火線交錯》[1]中的多線敘事,看似無關卻緊密相連。那些在日常生活中被忽略的細微聲音,卻反常的在劇本中清晰刻意地呈現出來,或許可以如此作解讀:我們都太容易在擁擠的都市中忘記自己「正在活著」的事實。而那些聲響都是提醒自己還存在的聲感。

導演廖若涵在一篇訪問中曾提及:「我一直對聲音和演員的律動很有興趣,就是演員身體的動感,跟聲音結合在一起的時候,一句台詞就不只是一句台詞,所以聲音是蠻吸引我的。」[2]可以說聲音對於導演來說像是一種遊戲,透過聲音去實驗劇場的可能性,所以聲音可以是音效、是演員在舞臺周圍狂奔的聲響、身體撞擊的聲音、是狂風或是狼嚎,在舞台上演員尋找聲音、觀眾則是跟隨被製造出來的各式聲響被帶入一個個變換自如的情境中。因此在極簡的舞台配置下,透過導演對於聲音、言語和肢體的強調,我們反而更能專注演員的一舉一動,同時在五個同一事件不同敘事情境中找到各自的位置,想像力在觀者腦海中展開奔騰,演員是開門的數把鑰匙、導演是魔法師揮動她的魔棒、極簡的舞台則是一面面的門,讓想像力不停穿梭、墜落、迴旋,直到爆裂噴發的水注形成的海洋中將所有一切攪亂打散後又浮上海面,從都市魔幻夜晚中再度醒來的奇幻時刻,戲散。

註釋

1、《火線交錯》(Bable)為墨西哥導演阿利安卓•崗札雷•伊納利圖(Alejandro Gonzalez Inarritu)2006年執導的電影。

2、〈想像力建構劇場的無限可能──專訪《阿拉伯之夜》導演廖若涵〉資料來源:"http://www.biosmonthly.com/contactd.php?id=5951"(檢索日期2015/5/24)

《阿拉伯之夜》

演出|台南人劇團
時間|2015/05/22 19:30
地點|台北國家劇院實驗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整場下來,聲響效果滿溢,幾乎到了氾濫的地步。不僅演員們自始至終動量噴發,聲響繁複,肢體過動,台詞倉促,說書少有輕重緩急、起承轉合之分,而且背景噪音音效一路襯底,幾無停歇。(吳政翰)
6月
29
2015
比較文本及實際演出,雖然刻意抽掉文本現實的氣息,其餘骨骼的曲線、架構可以說是仍精準地重製,在導演詮釋明顯凌駕文本之上的狀況下,經過測量之後準確地搬移,一絲不苟。(張敦智)
6月
12
2015
這場導演風格與文本之角力中,節節退讓的並非文本精神,而是在此作中難以與劇本切割的時空背景──以大量的阿拉伯、土耳其文化象徵,作為德國當代面對自身作為移民社會之隱喻。(白斐嵐)
6月
03
2015
努力地實踐「新文本」的功課:重新創造、製造想像。在燈光亮起的時刻,所改變的是一種「說故事的方式」,並非對文本進行單向的玩弄與傷害,其所操演的還是屬於導演個人的形式變化。(吳岳霖)
5月
26
2015
演員只有把台詞單薄表層唸誦出來,而不去細究言語內在意涵的表述為何。希梅芬尼在劇本中,不言而喻外來土耳其移民在德國的處境與隔閡,完全被廖若涵空缺或刪減台詞而不處理。 (葉根泉)
5月
25
2015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
由於沒有衝破這層不對稱性的意志,一種作為「帝國好學生」的、被殖民者以壓抑自己為榮的奇怪感傷,瀰漫在四個晚上。最終凝結成洪廣冀導讀鹿野忠雄的結語:只有帝國的基礎設施,才能讓科學家產生大尺度的見解。或許這話另有深意,但聽起來實在很接近「帝國除了殖民侵略之外,還是留下了一些學術貢獻」。這種鄉愿的態度,在前身為台北帝大的台大校園裡,尤其是在前身為南進基地、對於帝國主義有很強的依賴性、對於「次帝國」有強烈慾望的台灣,是很糟糕的。
4月
15
2024
戲中也大量使用身體的元素來表達情感和意境。比起一般的戲劇用台詞來推進劇情,導演嘗試加入了不同的手法來幻化具體的事實。像是當兄弟中的哥哥為了自己所處的陣營游擊隊著想,開槍射殺敵對勢力政府軍的軍官時,呈現死亡的方式是幽魂將紅色的顏料塗抹在軍官臉上
4月
15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