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調馬服《第一夜》
6月
19
2017
第一夜(曉劇場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448次瀏覽
邱書凱(自由工作者)

這是一所公寓,依表演空間可劃分為客廳、廚房與餐廳、芳療紓壓三大區塊,彼此互為相通、無任何隔間,形同一體;空間中包含三個出入口─連接室外的對開式軌道拉門、通往衛浴室的塑鋼門、相連臥室的垂掛簾幕。這所公寓原本住著一家三口(母親、姐姐與弟弟),姐姐至異地工作後,僅剩母子二人同住。一日,母親的猝然離世化作姊弟重逢的機緣,情境也由此開展。

故事採單線、順序式的筆法構成,自弟弟啜泣、姐姐返家起頭,共同決議為母親辦理後事作結。過程中,文本揭露兩人價值觀上的認知差異(物質生活、家庭歸屬感)、藉由味覺/觸覺/聽覺喚醒記憶(母親的醃肉、風扇的風向、白光〈如果沒有你〉)、職涯生活的交流(姐姐在上海擔任高階主管、弟弟在家從事芳療紓壓)等,在不脫離姐弟現況或與母親間共有的回憶內,產出多段分支。劇中的時間狀態皆屬「當下」,依情境又可歸類為兩種─在當下回顧過去與在當下處理當下,前者緬懷的意味濃厚,是幼時與母親共處的美好記敘,溫順而柔滑;後者相對而言,大多是坑疤散佈的情緒,在大起大落中上下擺盪。所有情境即在兩者間交織而成、反覆徘徊。

母親逝世是劇中的關鍵,它猶如一把鎖,打開姊弟倆的心房,開啟對話的通道;也恰似一把利刃,一刀劃破人與人之間的平衡─刻意不去移動而維持的「假」平衡。姐姐是戲中的投手,主動拋出情緒,擲出多年來深埋心底的不滿和疙瘩;弟弟則擔任生者與逝者間的橋梁,試圖說服、化解、圓滿破碎的家庭。然而,逝者已逝,問題的無解使對白在此淪為情緒的出口,要找到答案,彷若緣木求魚。整齣戲近乎在記憶的沉溺、翻出舊帳與現狀妥協中盤旋,溯及過往或面對懸而未決的疑慮讓情景不斷在原地打轉,毫無推進。不捨與依戀縱然是可能的解讀,卻無能解套姊弟擱置母親遺體,談話一小時的緣由,以及是什麼促成姊弟達成共識,將母親送離身邊的原因。

誠如上述,文本作為演員詮釋表演的第一手資料,在舞台上是立光見影的。角色的字句拼湊出他/她的人格、角色間的話語建構出相對的關係,演員便在筆墨中一點一滴串起蛛絲馬跡,整合出屬於自己的表演脈絡。可惜的是,文本在各場次雖然有不同的主題,卻缺乏前後邏輯的緊扣(即便場次順序調動,影響也甚微),也導致角色關係在缺乏連帶的刺激下,擱置多時,再加上表演策略朝向寫實靠攏,漩渦式的情節鋪排讓演員/角色深陷其中,儘管表面上情感處於流動的狀態,行動卻是停擺的,一旦演員無法理解角色「為何而動」,如何動更是無稽之談,心理與情緒轉折在毫無依傍的景況下,只得憑空摸索,表演自然就呈現虛浮的不踏實感,產生內在與外在分離的窘境,最終只能指令式地完成目標。

白色與橘黃色的燈管交錯夾雜,傢俱的擺設與佈置企圖仿效日常生活空間,黑膠地板與遮蔽不全的鏡子卻難以掩飾公寓用途扭轉的痕跡,亦如文本亟欲貼近生活,卻為了應和情境需求強硬解釋音樂的出現是鄰居所播,又或在話語間過度顯露文字刻鑿的痕跡(一人一半,感情才不會散),在缺乏自然的生活感下,戲劇效果的渲染(拿起餐具高歌白光〈如果沒有你〉)反倒是揠苗助長。「故弓調而後求勁,馬服而後求良焉」【1】,生活的本質、生活的狀態與生活的節奏,仍有待創作者重新探索、細膩挖掘。

註釋

1、節錄自《荀子.哀公》。

《第一夜》

演出|曉劇場
時間|2017/05/13 19:40
地點|華江整宅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由於沒有衝破這層不對稱性的意志,一種作為「帝國好學生」的、被殖民者以壓抑自己為榮的奇怪感傷,瀰漫在四個晚上。最終凝結成洪廣冀導讀鹿野忠雄的結語:只有帝國的基礎設施,才能讓科學家產生大尺度的見解。或許這話另有深意,但聽起來實在很接近「帝國除了殖民侵略之外,還是留下了一些學術貢獻」。這種鄉愿的態度,在前身為台北帝大的台大校園裡,尤其是在前身為南進基地、對於帝國主義有很強的依賴性、對於「次帝國」有強烈慾望的台灣,是很糟糕的。
4月
15
2024
戲中也大量使用身體的元素來表達情感和意境。比起一般的戲劇用台詞來推進劇情,導演嘗試加入了不同的手法來幻化具體的事實。像是當兄弟中的哥哥為了自己所處的陣營游擊隊著想,開槍射殺敵對勢力政府軍的軍官時,呈現死亡的方式是幽魂將紅色的顏料塗抹在軍官臉上
4月
15
2024
《Let Me Fly》的音樂風格,則帶觀眾回到追月時期美國歌舞劇、歌舞電影的歡快情境,不時穿插抒情旋律作為內在抒發,調性契合此劇深刻真摯、但不過度沉重的劇本設定。
4月
12
2024
因此,當代的身體自然也難以期待透過招魂式的吟唱、紅布與黑色塑膠袋套頭的儀式運動,設法以某種傳承的感召,將身體讓渡給20年代的新劇運動,以作為當代障礙的啟蒙解答。因此,黑色青年們始終保持著的這種難以回應歷史的身體狀態,既非作為歷史的乩身以傾聽神諭,亦非將僵直的歷史截斷重新做人。
4月
11
2024
劇作前後,笙演奏家宮田真弓,始於自然聲中出現橫過三途川,終於渡過三途川後與謝幕無縫接軌。無聲無色,不知不覺,走進去,走出來。生命與死亡的界線,可能並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分明。
4月
09
2024
兩個劇目分在上下半場演出,演出意義自然不單純是揭示狂言的作品,而是透過上半場年輕演員演出傳統劇目《附子》,表示傳承傳統的意味,下半場由野村萬齋演出新編劇目《鮎》,不只是現代小說進入傳統藝能,在形式上也有著揉合傳統與現代的意義。
4月
08
2024
對此,若是回歸本次演出的跨團製作計畫的起點之一,確實達到了節目單上所說的「展現臺灣皮影戲魅力」。因為,除了現代劇場的場面調度、意象經營、表演建構,我們也能在作品中看見了「序場」的傳統皮影戲熱鬧開場,也有融入敘事文本角色關係演變的新編皮影戲,兼顧了傳統與創新的美感意趣。
4月
02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