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螢幕的兩端呼喊彼此《虛擬親密》
11月
06
2020
虛擬親密(國家兩廳院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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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正熙(2020年度駐站評論人)


疏離的存在狀態,對親密關係的渴望,在一個交友軟體(dating app)流行的年代,在我們這個每年迎接彩虹大遊行的城市,能夠以什麼樣的形貌呈現?能否在劇場這樣一個閾限(liminal)的空間裡,找到一個適當的表達,在一個適當的距離下,體驗沒有負擔、不造成傷害的親密時刻?

台灣與澳洲之間的公里,會是那個適當的距離?或者,網路世界裡那個無法量度的寬頻距離?

狠劇場與澳洲即行劇場跨國合作的《虛擬親密》,建立在這兩個有關距離的「前提」上:兩地酷兒社群的互訪交流,在slido上的劇場社群互動,嘗試探究在一個「虛擬」與「現實」對立、交會、穿透、定義的時代,有關「親密」的議題能引起什麼樣的想像與討論。因此,我們對這部作品的討論,大約也就可以從兩個「前提」開始。

因為全球新冠疫情之故,澳洲劇團導演與演員無法親自來台,對於作品的「跨國性」當然有相當程度的影響,導演以「聲音」的型態現身劇場,預錄的導演對談與演員排練片段,雖不能說無助於解決這樣的問題,但,或許也更強調了「即行」的「不在場」,而更進一步削弱「跨國性」的意涵,只是,即使導演與演員能排除萬難,現身實驗劇場,那「跨國性」的意義,能有多大的發揮或延伸,我也有所存疑。

在現場,我們看到六位本地的社群參與者現身說法,卻沒有來自澳洲的酷兒社群的聲音,本地參與者的分享,傳達出明確的在地性(公園與「蓮花池」的指涉),但沒有澳洲酷兒社群經驗的對照,又如何去呼應「距離」對「虛擬親密」的影響?

交友軟體的應用、slido的互動,為我們提示了網路世界的匿名特性,如何提供我們(LGBTQ、現場觀眾)跨越現實中各種「隔絕」彼此的障礙,試探意願、建立關係、體驗親密的可能,六位參與者的分享,現場觀眾的參與,都印證了這種可能,那麼,如何能透過什麼樣的「科技」媒介或手段,呈現澳洲酷兒社群的經驗?透過網路寬頻的連結,我們克服了台灣與澳洲之間的實體距離,能不能也同時創造一個真正交流的平台?

虛擬親密(國家兩廳院提供)

不論「跨國性」或距離感,《虛擬親密》仍是一個動人的演出,表演者與觀看者在一個極簡裝置、太虛氛圍的空間裡,透過實體的與虛擬的互動,短暫分享一種在場的親密。即使聽過再多同志社群朋友,與家人、社會、體制糾結、對抗的故事,藏身於幽暗角落的低喃,社群成員的生命經驗,仍是令人感動的:愛滋病友說起他的伴侶得知檢驗結果那天的情景,其動人力量更遠勝過《美國天使》開場,Prior對他的伴侶Louie揭露殘酷真相的一幕,在無特定性別認同的選項找到歸屬的玉吐,或許在現實世界裡與我的距離,比台灣與澳洲之間還遠,但他/她的話語卻那麼直接地直入我心。

從《孽子》到《虛擬親密》,無論是參與或旁觀,無論贊同支持或反對抗拒,我們都一起走過了一條漫長的路途,也都在這個過程中變老,但不一定變得聰明,以為應該已經司空見慣的現象(如每年熱烈舉行的遊行活動),習以為常的想法(如性別教育之必要),總是會在自已無法預期的情況下,因為旁人的反應而驚覺並非如此理所當然,看完《虛擬親密》,也有著同樣的感受。交友軟體的問世,似乎拓展了這個社群的社交範圍,卻好像也同時強化了某種神秘感、疏離感,隱身於網路,會不會也更隱形於現實?

在「前新冠肺炎」時期,跨國共製似乎是全球化時代中,一個充滿前瞻性的發展方向,超乎預期之嚴峻的疫情,幾乎要擊垮任何樂觀的期待,雖然不至於全無可能恢復「正常」,但未來的全球交流場景會是什麼型態或樣貌,不待這一波疫情如何平息,我們大約都無法有具體明確的想像。《虛擬親密》因此不僅是一個演出,也成了一個思考未來的「case study」,促使我們再思考「跨國共製」的各種可能與侷限,及其對創作的意義。

《虛擬親密》

演出|狠劇場、即行劇場
時間|2020/11/01 14:30
地點|國家兩廳院實驗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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