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式的歌劇音樂挑戰─布瑞頓《碧盧冤孽》
12月
18
2014
碧盧冤孽(國台交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625次瀏覽
林采韻(2014年度駐站評論人)

布瑞頓、碧盧冤孽這兩個關鍵字一推出,擺明要挑戰票房,挑明要把觀眾嚇跑,話說這就是一齣「鬼戲」,而且是一齣從未在台灣搬演的鬼屋故事。

指揮簡文彬接掌台灣交響樂團藝術顧問,新樂季開季三月內推出兩場音樂會形式的歌劇演出,劇碼選擇對比性極大。九月份的普契尼《蝴蝶夫人》膾炙人口猶如八點檔;如今的布瑞頓《碧盧冤孽》對一般觀眾「冷若冰霜」,「台灣首演」的字眼,一方面引起好奇,卻也衍生出畏懼效果。

簡文彬如此「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安排,到底是出於縝密思維,還是帶有傻勁的嘗試。整場演出完畢後,多少有跡可循。

如果說《蝴蝶夫人》是測試樂團整體凝聚力和爆發力的試題;《碧盧冤孽》則在試驗樂團合奏默契和刻畫細節的能耐。《碧盧冤孽》以室內樂歌劇定位,演出配置上只有十三位演奏者和六位歌手。十三位演奏者的器樂安排,幾乎等於樂團各聲部首席的組合。

話說,指揮要能領軍創造精采演出,各部首席們必需整兵待發,傳遞其意與其配合;另一方面,聲部首席之間,也必需培養良好默契,因為交響樂團就是室內樂的擴大版,室內樂基底強,必能提振整體的音色和和諧度。因此,《碧盧冤孽》的演出,如同國台交首席們繳出的成績單。

如果說《蝴蝶夫人》是投其樂迷所好的安排,《碧盧冤孽》則力圖給其所不知。依循過去台灣樂迷的慣性,經過柔性的教育與餵養過程,他們對新事物的接受度,高於市場想像。

如此道理,簡文彬應有切身體認。過去他擔任國家交響樂團音樂總監之時,在馬勒交響作品未在台灣市場成氣候時推出馬勒系列,在華格納樂劇《指環》四部曲「高不可攀」的情況下搬演全本,如今馬勒某些曲目已成票房解藥,《指環》在觀眾間家喻戶曉。這些例證,應可說明《碧盧冤孽》在國台交透過講座、廣播節目訪談、名人專文、異業活動的推廣下,在台中中興堂的演出,最後一秒能夠吸引近九成觀眾。

拋去安排演出《碧盧冤孽》背後的可能想法,回到作品本身,這齣劇以亨利‧詹姆士的同名原著為靈感,是英國二十世紀代表性作曲家布瑞頓傑出的小品歌劇,也是一齣成功將文學與歌劇形式結合的作品,在歌詞的吟唱中保有高度的文學性。簡要劇情為,一位女家庭教師,來到一處宅第教導一對姐弟,每想到此宅有兩位鬼魂徘徊其間,一位是主人的貼身男僕,另一位是前任家庭教師,這位年輕老師為保護這對姐弟,挺身與鬼魂對抗。

參與《碧盧冤孽》演出的六位歌者,國內外各佔一半,飾演男鬼和引言角色的美國男高音Corby Welch以及飾演姐弟的英國青少年歌手Eleanor Burke和Luke McWatters,已是演唱此劇的「老將」。飾演女家庭教師的陳美玲、前任家庭教師潔索小姐的陳妍陵以及女管家葛羅絲太太的翁若珮,均為活躍國內歌劇舞台的女聲樂家。

觀賞《碧盧冤孽》,像是來此聆聽一場鬼故事,聽鬼故事,總是需要一點氣氛,音樂會形式的演出少了布景加持,簡文彬索性將舞台的大燈全關上,只留下譜架上的小燈,多少增加了一點「鬼意」。

《碧盧冤孽》演出規模小,六位歌手和十三位國台交團員,可以說「唇齒相依」,因為音樂的功能性很強,必需搭配歌詞意念起伏,擔負場景描繪和串場、刻畫及回應角色心情、塑造氛圍等工作。作品從第一幕序幕開始,就開始測驗樂團的反應能力,樂團要以抖擻精神以及略帶惶恐的心情,為陳美玲鋪上前往目的地的旅程,當陳美玲喃喃自語,「即將到了,誰會迎接我呢?......沒有什麼事情好怕的,能出什麼錯呢?」音樂上的回應先是「船到橋頭自然直」,接著得要暗示「十面埋伏」。

從中可見,這齣戲,雖然是室內樂形態的精緻小品,但是詮釋起來可是錯綜複雜,場景陷阱處處,每位歌手的戲份平均,樂團合奏時只要有一個樂器出錯,很容易見光死,遑論獨奏的片段。《碧盧冤孽》英文原名”The Turn of Screw”,對於演出者來說的確要「栓緊螺絲」。

戲中對於歌手的陷阱,包括高難度的重唱,以第二幕第七景為例,舞台上四位女角全部獻聲。每個人必需力保自己的地盤,在情緒和聲音上力抗他人的拉扯。陳美玲、陳妍玲、翁若珮、Eleanor Burke四人,固守地盤之餘,彼此接招火花四射,人鬼交手沒在怕的。

一般先入為主的概念,總是覺得戲中的兒童角色為陪襯,但在《碧盧冤孽》中的姐弟兩人力扛重任。十六歲的Eleanor Burke和十四歲的Luke McWatters演出的 專業度不輸大哥大姐們,雖然Luke聲音明顯已近變聲期,但不減其表現。兩人在劇中,聲音表現具有孩童的無邪,適時展現半附身的狀態,觀察兩人的演技和聲音的控制,想必已經多次擔綱角色。

《碧盧冤孽》中十三人樂團的合奏默契和刻畫細節的能耐,達標了嗎?的確,與過往相較,樂團的功力明顯提升,整體的音色、聲部間的交融,甚至獨奏部份,演出者展現自信,都不同以往。如此現況令人期待,這群首席們,未來能夠引領整個樂團達到什麼樣的狀態。畢竟樂團任何具大的改變,必需來自內在的力量,指揮能夠時而加持,但持續的力道和穩定度,還是掌握在樂團成員手中。

《碧盧冤孽》

演出|國立台灣交響樂團
時間|2014/11/21 19:30
地點|台中中興堂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在理查.史特勞斯的歌劇《玫瑰騎士》中,我們看到了國家交響樂團和台灣歌手一路走來的歷史足跡。從觀眾現場的反應可知,台灣的聲樂發展已足以撐起一片天,此刻起我們不須再憂心哪裡的月亮圓不圓,因為我們和世界看著的是同一個月亮。希望不需要再等一個十幾年,就可以看到完全由台灣歌手詮釋的《玫瑰騎士》。
7月
26
2024
值得一提的是,陳含章在安可曲“Days of Wines and Roses”中嘗試演奏了幾段不常見的大跨步(stride)的樂曲。在演出結束之後,我笑著跟她說,上一回聽stride風格的現場演奏已經是1990年代的事情了!那時候爵士歌手黛安娜.克瑞兒(Diana Krall)來臺北演出,就曾經演過這種走紅於1930年代的老派鋼琴音樂。
7月
21
2024
整體來看,今年的《玫瑰騎士》和過往幾年相比,卡在一個尷尬的位置:它有著編導的介入,因此不能和單純的音樂會形式(opera in concert)相比;然而作為半舞台歌劇(semi-stage),它缺乏導演的個人觀點或美學統合,也無形式上的鋪排呈現,一切平穩保守,毫無冒險,是又一次的「歌劇音樂會」,散發著定期音樂會般的秩序與例行公事之感。
7月
20
2024
擔任演出的台北室內合唱團,雖然並非職業,但所呈現的音準、和聲皆相當完美,中文複雜的咬字,就算投影沒有呈現字幕,聽眾也能清晰理解。指揮鮑恆毅的詮釋也相當乾淨,對於筆者而言甚至有些過度流暢,太過精準,將多數作品詮釋為少了一點冒險精神的安全牌。而透過編曲將李泰祥的歌曲增添另一層詮釋,也是本場音樂會值得一看的特點,相信編曲者接到邀請腦中必會浮現一個難題:最後的成品是要多一點表現自我?或者要忠實地以合唱來表達李泰祥?
7月
10
2024
但在造境與敘境的同時,要思考的不僅只是透過科技媒材觸發觀眾感官經驗這件事。在透過光線、影像、與聲音交錯下的技術設計僅是佈局手段,沈浸式感官的詮釋僅能創造單次性高潮,直觀表象的刺激有其限制性,若能試圖在團體藝術個性展現上多著墨、強化集體特色創造具目的性強的敘事語言、以及深化科技媒材運用的論述,將能成為具代表性的科技藝術團體。
7月
09
2024
歐拉夫森所演奏的《郭德堡變奏曲》,在虔誠的巴哈信仰者,或是追憶黃金年代的樂迷心中,應是個大不敬的存在,與其說是古典音樂二十一世紀的變形,更貼切地說,實為一位當代鋼琴家,先將經典拆解,再精挑細選其中的元素,化為自己舞台上的魔法道具。
6月
26
2024
回到歐拉夫森的《郭德堡》演奏,筆者私以為,問題的核心並不是他的創造力不足,而是面對這個長達80分鐘的巨大曲目,他難以掙脫「作品概念」的框架,導致其才華難以完全發揮。在過去的專輯錄音中,面對較短小的樂曲,他尚能自由不受拘束地把玩戲耍,或是透過曲目安排另覓巧思回到歐拉夫森的《郭德堡》演奏,筆者私以為,問題的核心並不是他的創造力不足,而是面對這個長達80分鐘的巨大曲目,他難以掙脫「作品概念」的框架,導致其才華難以完全發揮。在過去的專輯錄音中,面對較短小的樂曲,他尚能自由不受拘束地把玩戲耍,或是透過曲目安排另覓巧思……
6月
26
2024
這些熟悉的樂曲片段雖平凡,卻抹去了演奏者與聽眾之間的隔閡,使所有人都被音樂家們強大的室內樂磁場所震懾和感染,流露出感動。音樂中,均衡的聲部、規律的節拍以及適度的刺激,即使在身體已經疲憊不堪的情況下,聽到音樂奏響的瞬間依然如同光芒般閃爍,泛音堆疊出豐富的音質,靈魂的聲響以最美妙的方式呈現,這或許是身為音樂家最幸福的時刻。
6月
07
2024
獨奏音樂會,由於沒有其他樂器的陪伴與襯托,雖演奏上能夠自由地展現,然在樂曲細節與樂段流暢掌控上,與現代作品中難以掌握的演奏技法,對於演奏家的要求更為細緻;而高木綾子在此場獨奏音樂會的表現,除將作品完整演繹外,更是在每個音符中展現自我特色,在樂曲演奏的樂音與呼吸間,都令人流連忘返,回味十足。
6月
07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