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風少女非日常的一天:2022逆風計劃《赤子之心》
9月
01
2022
赤子之心(差事劇團提供/攝影張育瑋)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635次瀏覽

陳正熙


走過幾道確認身份的門,留下原不離身的手機(和熟悉自在的日常),進入到另一個、他人的「日常」:前身為少年輔育院的勵志中學【1】,觀賞學校主辦的戲劇教育成果發表:《赤子之心》。


共同記憶的拾起與再創造

勵志中學自2018年開始,與差事劇團合作辦理戲劇工作坊,透過戲劇行動,引導同學轉化個人生命經驗,學習以不同方式面對人生難題,表達自我,以自身為場域,實踐監管、矯治之外的另一種教化的可能。今年,在新冠肺炎疫情仍然嚴峻的情況下,延續集體創作模式,推出《赤子之心》,邀請在少女們的生命中,曾經扮演過重要角色的人:法官、法務官員、觀護人、學校老師、家長,一同見證她們追尋自我、重拾初心的冒險旅程。【2】

這一群曾經在人生路途上迷失的少女們,將她們的生命故事,化為悠揚優美的音樂歌曲,和充滿劇場性的肢體表演和舞台景觀,非專業的身份,讓她們的吶喊、質問、告白,多了真實的況味;面具的運用,將原本只屬於個人的敘事,擴展為大家共同的經驗;學生家長與教輔員的加入演出,更印證劇場的核心價值:社群的,分享的,人性的。


赤子之心(差事劇團提供/攝影張育瑋)

《赤子之心》,不僅只是一場戲劇演出,表演訓練的成果發表,更像是一場慶祝活動:到場觀賞演出的觀眾,不是一般的劇場愛好者,而是曾經在不同階段,導正、支持、激勵她們的「家人」;演出前,學校師生捧著親手烘焙沖泡的咖啡,穿梭在賓客/觀眾之間,自豪且殷勤地推銷勸飲;即便是不能免俗的「長官致詞」,仍有那麼一點政令宣導的意味,還是讓人感受到懇切的關懷與支持。

演出本身是嚴肅的、憂傷的,甚至沈重的,但整體氛圍卻是溫馨的、歡喜的、明亮的——在那短短的一個半鐘頭時間裡,即使只是短暫逃離,也是好的,即使之後終要各自回歸原來「日常」,烙印在身體裡的記憶,也不易消褪。


逆風計劃對劇場價值提出的見解

本地劇場在歷經新冠疫情的衝擊之後,似乎已經逐漸恢復活力,加上新場館(台北表演藝術中心)開幕所帶來的熱潮,社群媒體的推波助瀾,總體構成一幅繁華炫目的景象,和近來持續不斷的熱浪一樣,沸騰著城市的文化景觀。遠離城市而獨自於「田中」默默發生的《赤子之心》,與這現象毫無關聯,卻以自身的存在對「劇場」的價值,提出了具體的、可被實踐的見解:掌握能為自己發聲的權力,學習彼此聆聽,透過分享相互扶持。

在票房收入、演出場次、粉絲人數以外,還有無關乎量化數字的其他評價標準。

全劇從「我是誰?」的提問開始,敘事焦點就在每個參與創作的個人生命,尋找自我認同的努力與挫折,亦是貫穿整個演出的動作主軸,但,演出結束,走出劇場,回到現實,我心中浮現的問題卻是:「我們是誰?」


赤子之心(差事劇團提供/攝影張育瑋)

我們作為一個社會的共同成員,應該如何看待彼此的關係?對彼此應該有什麼樣的期待與責任?有沒有可以共同追求的目標?如何面對彼此的差異與矛盾?如何協調彼此的利害衝突?這些提問,讓我們將自己的生命經驗,放在一個更廣大的思考脈絡中,更複雜的人際互動中,深入探問彼此的權力關係,目標不是「平等」的對話,而是動態的辯證,如布萊希特的「辯證劇(dialectical theatre)」所期待於劇場,也是我所期待於《赤子之心》。

從輔育機構到矯正學校的改變,代表的是國家更積極的作為,更多資源的投入,戲劇行動的介入,代表我們的同情,不應該僅止於情感的支持,而是從自我的改變、解放開始,拓展我們對個人生命、家庭、親職、教育、價值、未來的多元想像,是不是真能尋回「赤子之心」,我不確定,但,持續探索冒險,才是重要。

走出勵志中學,回到我所熟悉自在的日常,更清楚意識到自己的特權(privilege),和作為一個旁觀者、評論者的責任:即使總是「逆風而行」,若能一起同行,就會多長出些繼續前行的力氣,而不感孤單無助。


編按:

1、勵志中學創設於中華民國45年9月16日,原稱「臺灣省立彰化少年感化院」,隸屬於臺灣省政府社會處,48年改稱為「臺灣省立彰化少年輔育院」。70年7月1日改隸法務部,並定名為「臺灣彰化少年輔育院」,民國100年1月1日因應法務部矯正署成立,機關改隸,全名更為「法務部矯正署彰化少年輔育院」,民國108年8月1日因應改制矯正學校成立之準備,設置「誠正中學彰化分校」,民國110年8月1日正式改制為矯正學校,全名更為「勵志中學」,校園面積佔地約8.78公頃,圍牆內6.2公頃,校區遼闊,環境優美,為一感化教育之良好場所。https://www.chr.moj.gov.tw/15824/15826/15838/1035607/post

2、參見節目單。

《赤子之心》

演出|勵志中學、差事劇團
時間|2022/08/19
地點|勵志中學中正堂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對於這場戲劇培力計劃期末成果而言,完成了劇場藝術行動的這群年輕孩子們,在舞台上執行自我展演/扮演他人的時刻,或許開始感覺到對自我身心表達能力的成長與信心,要多過於作為一個演員的角色表演意識。(楊美英)
9月
01
2022
本次的新人新視野主打創作者自身的技藝,以魔術、乩童與小丑的身分進行實驗,那麼最令人感到好奇的,自然是這些形式如何有機地與各自的表演結合,而不只是一種裝飾性的點綴。
5月
29
2025
它的開創性或許不在於再現的政治正確,而是,在演員一轉身、一抬手、聲帶一緊的那一瞬間,我們看到酷兒主體的乍現──那些轉瞬、飄移、尚未完全進入特定角色的眼神、聲音、姿態
5月
27
2025
杰哈與朵琳的雙聲對話,使得故事的形狀被重新構建,讓我們在這段跨越半世紀的關係中,看見思想的碰撞與生活的協商,聆聽對愛情本質的深刻探問,感受死亡與離別所激起的深沉情感。
5月
22
2025
儘管在問題的揭露上,《奧賽羅 2.0 / 3.0》出色地透過這些形式而成功提問,但作為一種本身也具有著悲劇性色彩的實驗,它也無可避免地在這樣的自我檢討中,具有著宿命論式的困境。
5月
19
2025
這場畢業製作最珍貴的饋贈,不在於它駛出了多遠,而在於它讓我們聽見:在那個被貴族遺棄的孤島上,卡利班敲打鐵鏈的聲響,正與觀眾席中此起彼伏的呼吸,漸漸匯成同一片潮汐。
5月
18
2025
身首分離所象徵的流離,一旦作為一種被指認為「異人」的悲劇性後果,而本身具有流動性的內在特徵時,尋找親人的強烈慾望與回歸身體的形式表現,似有被解消掉能動性的擔憂。
5月
16
2025
劇場不再是召喚國族記憶的祭壇,在這裡,鬼魂不求平反、死亡不能被意義化。這正是《落頭氏》的批判力道——不是出自特定政治議程的批判,而是持續召喚那個尚未到來的、幽靈般的政治。
5月
16
2025
《赤子》雖亦遵循如此英雄敘事結構,但編劇施如芳似乎更企圖開拓布袋戲新的故事乘載,將「臺灣第一才子」呂赫若為故事原型,以虛載實,叩問歷史與當下時代處境。
5月
12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