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我們用身體戰鬥《身體平台》
2月
14
2012
身體平台/軀。殼(劉人豪 攝,莫比斯圓環創作公社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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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柏廷《竹藪中》、林宜瑾《終》、姚尚德《驅。殼》

時間:2012/2/10 18:30

地點:台北市忠泰廢墟建築學院

文字 陳品秀

有感於長期習慣使用手機、電腦的現代人,不再重視身體的存在,莫比斯圓環公社和策展人謝東寧,號召了三位創作者,在即將都更改建的五層樓廢棄公寓「忠泰廢墟建築學院」,推出「身體平台」演出。這三位創作者,包括以日本身體表演訓練為創作基礎的陳柏廷、編舞者林宜瑾,以及留法的默劇藝術工作者姚尚德,策展人刻意透過橫跨戲劇、舞蹈和默劇的表演方式,來呈現身體多樣面貌。

陳柏廷的《竹藪中》改編自日本電影《羅生門》的經典原著,各說各話的謀殺案情精簡成三個角色:被謀殺的「丈夫冤魂」(陳祈伶飾演)、「強盜」(陳柏廷)和被性侵的「妻子」(吳伊婷)。前面兩個角色以日本鈴木忠志表演方法凝重的身體與聲音來詮釋;妻子則以日本傳統舞踊的輕點來作為身體表現的基礎。

這一齣簡約的小品,用殘破的水泥牆搭上簡單的燭火、木橋、沙堆、蘆草,就營造出風格化劇場的氣氛;唯一的缺憾,是整體的美感還有待更精練的身體技巧來補足。

林宜瑾的《終》,在來自英國阿喀朗舞團的Coordt Linke打擊樂手引領下,旅德舞者陳韻如傳達了身體如何因為樂音而達到入神的狀態,甚至有時,激烈的音樂操控著舞者的身體,原本單純的樂音已成了身體的施暴者。

儘管這兩個作品的表演風格與技法已經頗有看頭,但最後一個作品,姚尚德的單人表演《驅。殼》,其所隱含的小劇場運動的反叛精神,無疑更閃耀著銳利的鋒芒。

《驅。殼》一開始,觀眾被引入廢墟的四樓,擠進一間類似木造三溫暖的小密室。三十幾位觀眾緊鄰三階而坐,僅穿著一件透薄黃色雨衣的姚尚德,就在觀眾腳前的一條狹長走道演出,窘迫得連高坐在第三排都聞得到他呼出的口氣。

姚誇張激動地演出牙痛等等身體上的病痛。小小密室的溫度逐漸上升,雨衣沾黏在姚肥胖的身軀,讓他像保鮮膜包裹下已經聞得到騷味的一團肉塊。他不只碰觸觀眾,抓起他們的手腳當茶杯、當壺嘴,拖著笨重黏膩的身軀,爬到觀眾的腿上躺著呼呼大睡;還作勢尿尿、對著觀眾嘔吐。

但即使是這些感官的醜惡,也嚇不倒觀眾。觀眾彷彿進到鬼屋的遊客,害羞躲避又嗤嗤發笑地,享受著這些安全的、無害的、小小的刺激。就連演出下移到三樓,他的裸體、和他抓起年輕女觀眾的手往他的下體摸近的行為,也都無礙──那女孩泰然自若,完全配合演出。

在姚與觀眾的「肉搏戰」裡,他所挑戰的各種社會對身體的禁忌,一直到最後一段才起了作用──演出來到一樓的騎樓。姚拉住一名觀眾,執意要把他推落地下室的坑洞,才引發這名觀眾的恐懼和掙脫的抗拒行為。

而整個演出的高潮,卻是一段意外的插曲:姚衝出巷道,妨礙了一輛正要往前開的汽車。不明所以的駕駛猛按喇叭,姚不但不退開,還反過來挑釁地跳上引擎蓋、爬到車頂放肆。直到他跳下車,駕駛才載著前座魂甫未定的女子離去…

髮禁時代,高中生想盡辦法爭取耳下一公分的自由。社運人士,透過靜坐、佔領來爭取理念的實現。在小劇場,則有更多用身體表達對性、對不公待遇的反思和挑釁。然而在解嚴早已超過二十個年頭的台灣,小劇場的抗爭早就因為自由開放失去「巨大的敵人」,而顯得蒼白虛弱。而今,在姚尚德的《驅。殼》裡,又重新借殼,看到他為「化身自願冷默與疏離的敵人」來奮戰。

看完演出後,走在燈火不明卻不怕有人來搶的愛國西路。心裡不禁想著:假如這段看似突發的表演橋段是真的呢?

我很好奇當一個「安居樂業守規矩的普通人」,面對一個「只穿破雨衣的瘋子」、「一個反社會的代表」阻礙了他日常生活既定的常規時,會怎麼反應?當劇場虛擬的表演實境,直接衝撞真實社會規則會產生什麼樣的火花?但,可惜它不是。

儘管今晚見證了姚尚德即將成為今年劇場的傳奇,但創作者這段假設性反應的戲劇模擬,比起1997年同樣在廢墟演出卻被警察逮捕的王榮裕,這種衝撞的模擬,無疑仍是虛弱的。

《身體平台》

演出|莫比斯圓環創作公社x謝東寧策展;陳柏廷《竹藪中》、林宜瑾《終》、姚尚德《驅。殼》
時間|2012/2/10 18:30
地點|台北市忠泰廢墟建築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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