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徐韻豐(專案評論人)
台北市立交響樂團邀請旅歐女指揮家林沂蓁客座演出,是近期來,繼莊東杰之後,另一位從歐洲邀請回來的台灣囡仔指揮家,可以看出北市交是在為首席指揮殷巴爾的接棒者,做不同的打算,兩管齊下,一類是在歐洲有名望與經驗,並且願意在亞洲發展的指揮家,另一邊則是在國外聲譽漸隆的台灣青年指揮。
上半場林沂蓁協同女高音莎拉.韋格娜(Sarah Wegener)演出理查・史特勞斯的《最後四首歌》,這一組作品,除了對擔綱演唱的聲樂家有很大的挑戰之外,理查・史特勞斯也在這部作品中,將管弦樂團的色彩發揮到淋漓盡致,給予了詩人黑塞與艾辛道夫的詩作有了立體的畫面,演出這部作品非常講究現場的氣氛,要演好其實不容易。擔任女高音獨唱的韋格娜,展現了自己相當豐富的聲音天份,音色非常飽滿,對於這部作品相當合適,其技巧也讓聲音也一直浮於樂團之上,被推送到整個音樂廳,充滿整個角落。北市交的音色,也做出從開始的混屯,漸轉為明亮的過程,但有許多包括對位上的小細節,並沒有仔細被處理到。樂團的狀態,雖然面對指揮的反應算是忠實呈現,但多數聲部當指揮專注於其他聲部時,狀態卻難以維持,導致聆聽起來,音樂的表現呈現格狀分佈,僅單獨由不同的(指揮當下照顧到的)聲部呈現,而非聲部之間相互維繫持續的良好狀態,在交錯之下而展開的大片狀。
筆者可以感受出,指揮用心要將樂團的能力掏出來,所需花的大力氣,樂團有時的回應卻略不成比例,讓許多地方顯得略為誇張,這雖然讓這讓《最後四首歌》產生了應有的豐富,但也讓這部作品作為「藝術歌曲」所追求的私密性被同時犧牲。這也因為這種互動模式,樂團在需要「定」、「靜」、「泰然」,甚至「無為」的微矇氣氛時刻,則顯得力不從心。史特勞斯的這組藝術歌曲,音樂時刻隨著歌詞變化,但很可惜,北市交應由於語言的隔閡,樂團難以跟著獨唱所吐出來的每一字互動,最後一曲最後長篇幅的尾奏,樂團雖有保持著狀態,但很可惜沒有能聽見史特勞斯在複雜的音樂中,所保留的章法,筆者略有遺憾。就樂器表現而言,法國號與第二曲〈九月〉尾奏當中的表現,相信也令所有的觀眾印象深刻。
下半場北市交與林沂蓁演出柴可夫斯基的《悲愴交響曲》,第一樂章序奏,樂團的輕聲有些漂浮,幾處筆者甚至感受到演奏上的不肯定,直到主題進入以後,整體才逐漸進入狀況,但許多跟隨主題而產生的回應漣漪,卻顯得有些不夠自然,銅管的力度也時常破壞整體平衡,直到最後主題再現,樂團才算是呈現了音樂會當晚比較理想的狀態。五拍子的第二樂章,由於旋律的推送,可以看出指揮稍微能夠帶領樂團,做出自己的詮釋。第三樂章是柴可夫斯基在悲愴前設定的狂喜,聲部交互堆疊,主題也輪流由不同的樂器分別呈現,林沂蓁明顯地將心力多數心力,安排在照顧弦樂聲部,也造成許多銅管的起音,皆不能理想呈現。第四樂章的開頭,隨著第三樂章的澎湃結尾,呈現算是理想的開頭,樂團各聲部的起音,也較先前三樂章更為準確,低音大提琴聲部,也在本樂章的末尾,有意外的好表現。《悲愴》無論對樂團或是對觀眾都耳熟能詳,複雜度對於職業樂團也不算困難,這卻讓筆者反而感受到演出中,有一絲理所當然,失去了許多品味當中細節、表現音樂的機會。
林沂蓁的年紀放在指揮職業生涯,還算是相當年輕,她卻已經擁有了豐富並且亮眼的工作經驗。女性指揮家,在當今行國際樂壇是一個當紅、且政治正確的Hashtag,筆者相信,未來林沂蓁依然會有其他令人感到亮眼的指揮機會,然而北市交相較於歐美樂團,無論是工作文化、排練模式、演出狀態都相當不同,到底哪種類型的指揮能夠成為殷巴爾的後繼者?要找出與北市交八字相符、能迸發火花,並且帶領樂團再進步,並非如國際天團,僅用一兩場音樂會就可以看出來,年輕的指揮家也需要透過更多次與國內樂團合作的經驗,找出最合適的方法來帶領排練,筆者期許下次能在再次聽到林沂蓁帶領國內樂團演出音樂會,甚或是她長期投注時間的歌劇領域,更認識這位青年指揮家,以及她在台上的不同表現。
《林沂蓁、韋格娜與TSO》
演出|指揮:林沂蓁、女高音:莎拉・韋格娜(Sarah Wegener)、臺北市立交響樂團
時間|2023/12/01 19:30
地點|臺北市中山堂中正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