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在邊緣奮力攀爬的杯緣子——《好命的杯棉子》
3月
24
2022
好命的杯棉子(末路小花提供/攝影楊惠閔)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474次瀏覽

曾冠菱(專案評論人)


拐進迪化街,走上樓梯抵達演出場地,入口放著標示著「棉のCASA(家)」的紅色燈籠。雖說是家,演出空間被布置得比較像是咖啡店,觀眾圍著散落於場地的各個小圓桌入座。演員的表演行為遍布整個場域,甚至擴及二樓迴廊,並且遊走與穿梭於觀眾間,也因此演出並無特定舞台區域及面向。而杯棉子的故事,在此娓娓道來⋯⋯

在日本與臺灣皆風靡一時的杯緣子,是一只掛在杯子邊緣上的扭蛋公仔,通常為身著OL制服的辦公室女職員形象,劇名中的杯棉子(張棉棉飾)即是如此。身為櫃姐的她,並非劇名所謂的「好命」,實情大相逕庭。因為衰到爆,於是她十分相信八字、星盤、紫微斗數等,希望能從此求得好運勢。即使如此,仍舊沒有改善——因為「天煞孤星」的命格而被分手,落枕數日求醫時踩到狗大便還遇到庸醫,被鬼跟等。


好命的杯棉子(末路小花提供/攝影楊惠閔)


接二連三的壞運氣,她因此喪氣地問自己:我是誰?尤其是得知她得要背負與今世毫無相關的第16世業障時。若說這是一趟「杯棉子旅程」,那麼前半段演出呈現了杯棉子費盡力氣,做了很多努力試圖顛倒命盤,猶如推著巨石上山,卻又徒勞與蹣跚的薛西佛斯。而不幸的旅途也終於迎來突破口,烏龍地搞錯了出生之年月日與時辰彷彿是道裂縫,為杯棉子帶來一絲希望的曙光,在形式上翻轉命運。只是,杯棉子已然不再寄託於星盤命格,而是仔細傾聽自己內心想法,撕掉載有出生時辰的紙張,丟開幸運色配件的枷鎖,從裂縫中走出。

破除制式觀演距離

創作者與演員使用空間的方式,使觀眾彷彿成了杯棉子的至親好友,聽著她絮絮叨叨、掏心剖腹。加上觀眾票券除了觀賞外還另售互動票,顧名思義即在演出時擔任演出的角色,與杯棉子完成情節。將場地包裝成非制式的劇場場所,以不區隔表演者與觀看者的空間,打破觀眾與演出(員)關係。兩者物理距離雖近了,觀看與審美距離反而刻意疏遠,以減少觀眾共情。

因此,若將「杯棉子旅程」分成三部分——偏黑色喜劇的衰事、發現與轉折、偏感性與觸動人心的完滿結尾。前段精心設計的笑料橋段,觀眾能不斷自演出情境中游離出來;到了結尾則是隨著劇情轉變,使觀眾從見證杯棉子成長歷程,最終療癒。


好命的杯棉子(末路小花提供/攝影楊惠閔)

現場咖啡店型態的設計,場景轉換卻並無因此限縮,而是巧用舞台及道具設計的寫意,使角色穿梭於計程車上、戶政事務所等;音樂的襯托,搭配燈光與燈區劃分空間與氛圍。服裝上雖無快換,仍有其深刻意涵——接近演出結尾時,杯棉子彈奏鋼琴場景,她褪下西裝外套,只剩襯衫,此刻與學生時期的形象,在交疊的時空中互相映照,象徵著找到了初衷與自我。

總結來說,別具巧思的劇場設計,像是萬花筒般,在簡潔與(相較制式劇場而言)小小的空間中,變化萬千。在消弭觀眾與演出(員)壁壘分明的條件下,同時維持劇場元素之美的意象性。

當然,這些豐富的演出橋段並非演員獨自一人能完成,因此情節中安插一個時常跟在杯棉子身後的小男孩鬼魂(張家禎飾),時而如同工作人員為觀眾送茶點、翻台詞本,時而詭譎與神秘地與杯棉子擦肩而過。多重身分之間的切換與意涵安排精巧,直至劇終有畫龍點睛的效果。只是,鬼魂身分揭露的時機、同時也是演出轉折之處,在整個演出結構偏後段,當杯棉子的衰事一籮筐積累至此而使觀眾略感疲乏之時,鬼魂角色的功能性就大於必要性了。


好命的杯棉子(末路小花提供/攝影鍾宜芳)


自命運的裂縫中走出

綜觀演出,呈現諸多衰事的情節,卻沒有為了呼應劇名的「好命」,而走向如古希臘戲劇「機器神」(Deus ex machina)之突如其來、牽強的解套手段;亦無雞湯式的強行灌注勵志與能量。相反地,杯棉子在命運的扭轉中,不再將人生全然依賴命與運,而是轉而肯定自我價值與努力,昇華了題名的「好(命)」。演員張棉棉與張家禎表演精彩與真誠,作為小品來說耐人尋味,觀眾們滿足而感動的眼淚就是極好的證明。

在面對未知的現實中,特別是疫情、戰爭多舛的此刻,人們為尋求慰藉與人間遊戲的生存攻略,因而寄託信仰、星座等,或依命盤趨吉避凶。《好命的杯棉子》並非傳授好命訣竅,而是呈現一介如你我的平民,如何匍匐於世,就像是奮力攀爬、倒掛,或以各種姿勢努力抓牢杯子邊緣的杯緣子。Hang in there.不只是掛著,【1】哪怕艱苦,都繼續堅持吧!


好命的杯棉子(末路小花提供/攝影楊惠閔)


註解
1、「掛著,還是掛掉?總之Hang in there.」為節目介紹文宣。擷取自末路小花《好命的杯棉子》OPENTIX節目介紹。瀏覽日期:2022年3月16日。

《好命的杯棉子》

演出|末路小花
時間|2022/3/13 19:30
地點|思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除了故事本身,演出中的另一趣味是杯棉子提及的人物,都由一名觀眾扮演。⋯⋯除了給予現場獨特的互動趣味性外,也暗指了我們在他人生命中可能的影響。或有意、或無意,只要有了相遇、當生命有所交集,便會引起超乎想像的漣漪。(黃馨儀)
3月
17
2022
編導並未安排更流暢且有意義的換場,彷彿唱完一首歌,然後再下另一首的前奏,這齣戲就可以準備開始進入下一段,於是《織男・彼赫巫》大概就是十一首MV的歌單播放,不需要準確連結,也無法有效縫合、或是構成「一個」完整的敘事。
10月
04
2024
《夜燈》不僅僅作品本身小而精巧,連觀眾人數也是不到五十人,因為空間有限,在小小的坐墊上互相緊挨著,形成一種親密的觀賞經驗。
9月
25
2024
假如不深入戲曲,而把焦點放在「如何跟沒經歷過當年的觀眾談一段歷史」,千禧世代演員詮釋九〇年代小劇場的嘗試,反而成了隔代迴響的亮點……
9月
24
2024
綜觀三齣作品,「尋死」命題的有效,基本建立在對於勞動現狀莫可奈何的絕對信任上。然而從勞動狀態、精神缺失到尋死展演,真正具有推演關係的僅有末二者,也就是各種精神狀態的缺失才是促成死亡的動機。
9月
24
2024
一小時上下的泰國廣播電台擷取引出了討論「媒體會如何形塑國族認同?」媒體甚至含括戲劇,劇中我們像在凝視整個泰國社會,然而追根究柢我們還是在觀看導演和編劇提供的虛構的真實,這樣的思考上的錯落感好像帶出一種後設的態度又或來回辯證的關係,令人不由驚喜 。
9月
18
2024
而在日復一日中,他們彷彿接受了這樣的荒謬,讓廣播裡的那些政策宣導、那些無理事蹟和振奮人心的言語,都納入自我的意識裡,將之整合。因此,當他們開始說話時,戲劇的主題便自然地被帶出──關於底層人民那些對於生命、性、宗教、權力與死亡的感悟與無力。
9月
13
2024
遊戲設定的「革命」,參照的是哪一種現實歷史曾發生過的革命?不可諱言,它仍蘊存一種異托邦的思維。
9月
12
2024
這次人力飛行劇團的重製,不僅僅滿足於以寓言的形式召喚(或固著)某種意識或共識,更反身地凸顯了導演與演員位置的流動性與多重性,並透過後設戲劇的安排來凸顯「闖入」與「岔出」的一體兩面:影像技術對劇場空間的闖入、不同語言與身體間的闖入、演員對戲劇的闖入、吳子敬與黎煥雄雙導演彼此的闖入……
9月
11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