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一葦教授於1965年完成的《孫飛虎搶親》遲遲未能順利搬演,等待47年之久,終於得以在其九十冥誕這一年於國家戲劇院演出。此次演出,除了國家兩廳院,另有姚教授曾任職之臺北藝術大學的參與,更邀來大陸中國話劇院的交流合作,激盪出豐沛的能量。
本是傳統戲曲中才子佳人的愛情戲碼,在《孫》中反倒被重新排列組合,成了一個全新的樣貌。原來非要角的孫飛虎在《孫》中成了核心人物之一;忠貞堅守愛情的崔鶯鶯,成了對自我認同感到迷惘且性格自私的崔雙紋;風流才子張生成了失意落魄的張君銳……等,大大顛覆傳統角色的設定,從而開創出新的格局。
原著劇本中,姚教授雖以話劇的形式創作,卻仍保留了傳統戲劇的精神,台詞除了一般的口白,尚大量的採用韻白做頌。此次在導演吳曉江的構想下,將原著中的頌改成Rap的形式呈現,同時歌隊演員或要角演員亦加入適當的肢體動作,讓人不禁感到一新。除此之外,亦結合了當今的時事,例如:乘客須繫安全帶、油價上漲、《那一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的題名運用乃至穿插些許的臺語、街舞……等等,在在顯現出導演的細膩,及欲拉近演員、劇本與觀眾之間的距離。
但也因這樣的細心與美意,令上半場的整體風格顯得笑鬧無比,當中場過後來到第三幕時,劇作家對社會階級的不滿、對人們短視的質問,讓劇情必然變得深刻、嚴肅。在吳導演的調度下,下半場的整體表現,令筆者覺得宛若繃到極限卻洩了氣的球。由嬉笑歡鬧轉進深刻的情境時,少了適足的緩衝空檔做轉換,也讓筆者覺得演員的能量似乎在上半場損耗過多,在下半場並未呈現出更攝人心神的演出,是美中不足之處。
在原劇作中,姚教授在諸多場景做了相當的提點註記,如採用老鼠娶親的年畫、皮影戲及木偶般的動作……等等。這些設計,除了欲融合中國傳統文化元素與西方戲劇理念之外,筆者以為,木偶、皮影均由外力操控,也許這是劇作家意圖表達其意念的一種手法。然此部份的視覺暨動作均未獲得充份的發揮,令筆者略感可惜。不過本次的舞台設計極具巧思,一面可旋轉的薄縵,用中國山水畫營造出劇中的地點,只要做些面向角度的變化,便可轉換成另一場景地點,更可讓演員做出劇作家期冀的皮影效果。靈活又寫意的舞臺設計、演員身段動作,處處可見傳統戲曲的風格與精髓,充份呼應原著之精神。而吳曉江導演在尾聲崔雙紋被救回時,讓演員脫去一身衣飾大喊「我得救了!」之舉,更大大超越了原著中崔雙紋終究逃不過命運的無力感,賦予讓劇中人在絕望中,發現另一個自我定位的契機。
若以今人眼光視之,必然覺得《孫》所欲傳達的意念過於淺白,讓人一眼望穿,偶爾有些強硬之處,但我們不可忘了劇作家創作時所處的年代氛圍,及此劇本為臺灣後來的戲劇發展造成了什麼影響。時代的確在進步,但舊有的事物不可因為時空的轉化而失去其存有的意義。今人觀看前人諸作時,若能拉進時光歷史之背景,才能更完整、充份領略其原貌。早在近五十年前,就看到未來戲劇將會生之型態樣貌的姚教授,怎能不叫人讚嘆?本是走在時代前端的《孫》,卻被當時的環境延遲了甚久才得以於國內演出,豈不更讓人感到無限唏噓
《孫飛虎搶親》
演出|國立中正文化中心、中國國家話劇院、國立台北藝術大學
時間|2012/04/07 19:30
地點|國家戲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