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藝術的界還是跨科技的界?《小螞蟻與機器人:遊牧咖啡館》
5月
19
2021
小螞蟻與機器人:遊牧咖啡館(國家兩廳院提供/攝影顏翠萱)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869次瀏覽
蔡宛育(臺灣藝術大學跨域表演藝術研究生)

在表演藝術中,無論是跨媒介、跨文化,或是和不同領域人才合作,都是現今表演藝術環境的趨勢。自2012年,黃翊帶著庫卡(KUKA)機器人在舞台上現身起,庫卡似乎就和黃翊有著不可分割的情懷,但冰冷的科技與重視人的表演藝術碰撞,我們要觀看的究竟是人和科技的互動?還是科技和人的合作?

「人類和小庫卡機器人,在舞台上開了一間遊牧咖啡館,【1】在知道黃翊於五月將於松山菸廠駐點並推出沉浸式定目劇《小螞蟻與機器人:咖啡小酒館》後,筆者更好奇,他要如何在國家戲劇院舞台上開一間咖啡館,又會帶來什麼樣的咖啡館。戲劇院版本的《小螞蟻與機器人:遊牧咖啡館》(後簡稱遊牧)由一位身穿西裝的小男生開啟,他輕輕按下迷你鋼琴上的琴鍵,霎那,大幕拉開,熟悉的胡桃鉗旋律帶領觀眾,彷彿進入夢境卻又真實。黃色小燈泡串從吧台往兩旁拉出,長度延伸幾乎整個戲劇院一樓觀眾席,一時間,觀眾彷彿身處於山上戶外餐車座位,看見夜晚來臨、咖啡館燈泡亮著黃色暖光,服務人員就定位等待客人光臨,而我們便隨著旋律和視覺,掉進了一間在戲劇院舞台上的咖啡廳。

黃翊在釋出的訪談中提到,他希望做看得懂的舞蹈,將藝術更帶近生活,某方面也希望讓觀眾更靠近這個作品。的確,《遊牧》中明顯能看到此企圖,從咖啡館開門後,遞盤子、倒水、製作餐點⋯⋯等等,都能清楚瞭解編舞家想從日常生活經驗做為編舞出發點,但或許是受限於庫卡的活動軌跡,演出場地也限制於吧台前,舞作令人產生緊縮的壓迫感。高度約五十公分左右的白色小庫卡【2】和黃翊待在窄小空間的吧台,透過編寫好的程式與設計好的小關卡,精準將冰球落於玻璃杯中,抑或是把遞盤、擺盤的日常動作延伸、複雜化,還有兩台黑色庫卡手持鏡頭,即時將吧台的小動作投射於舞台上大銀幕,最後由小庫卡按下取餐鈴,完成《遊牧》開場段落,至目前為止都讓人感到可愛溫馨,但是當觀眾需在遠遠的台下整整七十五分鐘,這些小情懷則開始麻痺成平凡。例如:舞者化身甜點師在吧台和小庫卡一同製作餐點,卻為了配合庫卡的速度和製作餐點的SOP,舞者沒有發揮太大功能,這不僅讓筆者產生了「是否大材小用」、「舞者能做更多事」的想法,《遊牧》這樣的安排是否變成人在配合機器呢?

依照黃翊演後座談的說法,他希望這個作品可以不同於自己先前作品較高冷的樣貌,而是溫暖、溫馨的呈現,但整體而言,作品節奏猶如平穩的心電圖。其中一個「兩位舞者手持鋼杯倒水」的片段,以交錯、近距離的方式,將水杯中的水倒入對方鋼杯中,只要不小心將水灑出,舞者前方炙熱的烤爐便會燃起滾燙水蒸氣,就算是帶來了一點意外的小風險,在整體的平緩中,觀眾也容易失去專注力,讓這一段的巧思失效。

因為咖啡館內的細膩動作受限於小庫卡活動的小空間,《遊牧》讓兩台黑色庫卡手持鏡頭做即時影像,但觀眾看著即時投影的銀幕,卻也容易忽略這兩台黑色庫卡的存在,尤其黑色庫卡和舞台同為暗色系,常常讓筆者忘記這兩位演出者——庫卡似乎只成為工具,而非在一開始想傳遞的科技貼近生活、讓觀眾貼近藝術。庫卡和舞者之間的關係為何?舞台上的道具尺寸過小,對於坐在戲劇院觀眾席的人們來說確實不太容易看清,庫卡利用編寫好的程式代碼與人工在鏡頭上做的轉換,也因為觀眾無法看清舞台上正在發生的細微動作,而無法相互對照,只能盯著銀幕而漸漸失去「親自」看一場演出的機會。

跨界雖是表演藝術趨勢,但為了「跨」而將自身專業壓低,已失去跨界的意義,舞者和庫卡之間的關係似乎微微走調。《遊牧》在開場製造了夢境般的幻象:咖啡館燈泡串的延伸,拉近了觀眾和舞台的距離,也讓筆者相信自己身處於一座咖啡館。只可惜一開始營造出如此美妙的氣氛,演出本身的活動範圍卻自限於舞台上的吧台及吧台前方——應該給予觀眾的幻象卻不斷提醒觀眾現實的身份和身處的地點。機器人和人類一起共事,於現今已非稀奇,庫卡在表演藝術中應該還可以發揮更大的功能。但筆者對於即將於在松菸開幕演出的定目劇《小螞蟻與機器人:咖啡小酒館》仍是充滿好奇,或許在松菸的空間中,舞台與觀眾距離更靠近觀眾,以及「讓觀眾成為參與者」的做法,能夠讓這齣定目劇做到真正貼近及溫暖的氛圍。

註釋

1、此為2021TIFA黃翊工作室+《小螞蟻與機器人:遊牧咖啡館》節目介紹文宣之一。

2、筆者目測吧台高度約到成人腰部,而小庫卡高度則於成人肩膀高,預估約五十公分高。

《小螞蟻與機器人:遊牧咖啡館》

演出|黃翊工作室+
時間|2021/04/24 19:30
地點|國家戲劇院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原以為會是一場以舞蹈為主科技為輔的跨界展演,但《小螞蟻》在表演者與機器人的舞蹈詮釋似乎更偏向敘事性⋯⋯個人認為,黃翊選擇將舞蹈低調化,刻意不要顯得那麼張揚,可能的原因:一、在其他元素與科技數位的場面調度上已十分繁複,編排上亦會多加思量其必要性;二、以本領域跨界他領域,因彼此尊重互相平衡相融,兩者的比例拿捏須制衡得宜。(尹良豪)
5月
31
2021
總和來說,雖然我不願意恣意猜測《遊牧》與即將推出的定幕劇《咖啡小酒館》的關聯,但對於《遊牧》的實驗成果著實無法給予肯定。這個實驗的不成功,可能很難完全歸咎於美學偏好或是手法選擇,也或有可能是在眾所期盼的目光下與大量資源投入後,反而難以開展、更易迷失的劇場初衷。期盼此次「黃翊工作室+」不成功的經驗,能成為創作者釐清方向的養分。(李宗興)
5月
03
2021
穿著同色系衣褲的阿忠和書毅並非僅在模仿對方的身體,而是將自己的身體換算到異質的身體上,想像了對方的同時也想像了自己,這點與《黃翊與庫卡》對人類身體與機器手臂的異質機械身體共舞的努力一樣⋯⋯(陳盈帆)
4月
28
2021
《群浪》從電音和慢速中看到自由,放大生命的存在;從看似青春動感中探討其背後深層、關於身分認同的沉重議題。或許跟最後的結局一樣,沒有解答、沒有對錯;只不過,是以一種更為純粹,不常見的態度,切入觀察這個世界,在兩個端點中,找到一個舒適的平衡點。
11月
20
2024
編舞家林文中不僅運用了「無家者」的對話作為舞蹈主要配樂,在對話之間還慧黠地穿插了歌劇中的詠嘆調,壓抑、痛苦的情緒剎那間得到了一絲釋放,伴隨著優美的歌聲,彷彿讓生命獲得救贖般,一直沉溺於泥濘中的自己,也得到了舒緩與解脫。
11月
11
2024
就舞蹈身體而言,這個自我在台灣幾乎沒有經典涵義的傳統可言,把宮廟信仰或原住民祭典的身體性視為舞蹈,其實是事後的現代發明與自我證成。那麼,與其惘然去找出刻有自己名字的魚,還不如把自己視為魚,並裝上感應器,游向汪洋大海,接通地球寰宇的種種感素。
11月
01
2024
而今回到劇場,完整的「劇場重製版」讓過往的意味不明忽然有恍然大悟之感,拉威爾《波麗露》僅有單向漸強的意涵也更為明確:鼓點是不得不前進的步伐,無論是誰,人生都沒有回頭路。
10月
28
2024
《人之島》則將聚焦於人的視角稍稍轉移到環境,從風土民情與人文歷史稍稍滑脫到海洋島嶼間的隆起與下沉,以及隨著外物變動所生成的精神地景。
10月
14
2024
帶著島國記憶的兩具身體,在舞台上交會、探勘,節奏強烈,以肢體擾動劇場氛圍,於不穩定之間,竭盡所能,尋找平衡,並且互相牽引。
10月
13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