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藝術的界還是跨科技的界?《小螞蟻與機器人:遊牧咖啡館》
May
19
2021
小螞蟻與機器人:遊牧咖啡館(國家兩廳院提供/攝影顏翠萱)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834次瀏覽
蔡宛育(臺灣藝術大學跨域表演藝術研究生)

在表演藝術中,無論是跨媒介、跨文化,或是和不同領域人才合作,都是現今表演藝術環境的趨勢。自2012年,黃翊帶著庫卡(KUKA)機器人在舞台上現身起,庫卡似乎就和黃翊有著不可分割的情懷,但冰冷的科技與重視人的表演藝術碰撞,我們要觀看的究竟是人和科技的互動?還是科技和人的合作?

「人類和小庫卡機器人,在舞台上開了一間遊牧咖啡館,【1】在知道黃翊於五月將於松山菸廠駐點並推出沉浸式定目劇《小螞蟻與機器人:咖啡小酒館》後,筆者更好奇,他要如何在國家戲劇院舞台上開一間咖啡館,又會帶來什麼樣的咖啡館。戲劇院版本的《小螞蟻與機器人:遊牧咖啡館》(後簡稱遊牧)由一位身穿西裝的小男生開啟,他輕輕按下迷你鋼琴上的琴鍵,霎那,大幕拉開,熟悉的胡桃鉗旋律帶領觀眾,彷彿進入夢境卻又真實。黃色小燈泡串從吧台往兩旁拉出,長度延伸幾乎整個戲劇院一樓觀眾席,一時間,觀眾彷彿身處於山上戶外餐車座位,看見夜晚來臨、咖啡館燈泡亮著黃色暖光,服務人員就定位等待客人光臨,而我們便隨著旋律和視覺,掉進了一間在戲劇院舞台上的咖啡廳。

黃翊在釋出的訪談中提到,他希望做看得懂的舞蹈,將藝術更帶近生活,某方面也希望讓觀眾更靠近這個作品。的確,《遊牧》中明顯能看到此企圖,從咖啡館開門後,遞盤子、倒水、製作餐點⋯⋯等等,都能清楚瞭解編舞家想從日常生活經驗做為編舞出發點,但或許是受限於庫卡的活動軌跡,演出場地也限制於吧台前,舞作令人產生緊縮的壓迫感。高度約五十公分左右的白色小庫卡【2】和黃翊待在窄小空間的吧台,透過編寫好的程式與設計好的小關卡,精準將冰球落於玻璃杯中,抑或是把遞盤、擺盤的日常動作延伸、複雜化,還有兩台黑色庫卡手持鏡頭,即時將吧台的小動作投射於舞台上大銀幕,最後由小庫卡按下取餐鈴,完成《遊牧》開場段落,至目前為止都讓人感到可愛溫馨,但是當觀眾需在遠遠的台下整整七十五分鐘,這些小情懷則開始麻痺成平凡。例如:舞者化身甜點師在吧台和小庫卡一同製作餐點,卻為了配合庫卡的速度和製作餐點的SOP,舞者沒有發揮太大功能,這不僅讓筆者產生了「是否大材小用」、「舞者能做更多事」的想法,《遊牧》這樣的安排是否變成人在配合機器呢?

依照黃翊演後座談的說法,他希望這個作品可以不同於自己先前作品較高冷的樣貌,而是溫暖、溫馨的呈現,但整體而言,作品節奏猶如平穩的心電圖。其中一個「兩位舞者手持鋼杯倒水」的片段,以交錯、近距離的方式,將水杯中的水倒入對方鋼杯中,只要不小心將水灑出,舞者前方炙熱的烤爐便會燃起滾燙水蒸氣,就算是帶來了一點意外的小風險,在整體的平緩中,觀眾也容易失去專注力,讓這一段的巧思失效。

因為咖啡館內的細膩動作受限於小庫卡活動的小空間,《遊牧》讓兩台黑色庫卡手持鏡頭做即時影像,但觀眾看著即時投影的銀幕,卻也容易忽略這兩台黑色庫卡的存在,尤其黑色庫卡和舞台同為暗色系,常常讓筆者忘記這兩位演出者——庫卡似乎只成為工具,而非在一開始想傳遞的科技貼近生活、讓觀眾貼近藝術。庫卡和舞者之間的關係為何?舞台上的道具尺寸過小,對於坐在戲劇院觀眾席的人們來說確實不太容易看清,庫卡利用編寫好的程式代碼與人工在鏡頭上做的轉換,也因為觀眾無法看清舞台上正在發生的細微動作,而無法相互對照,只能盯著銀幕而漸漸失去「親自」看一場演出的機會。

跨界雖是表演藝術趨勢,但為了「跨」而將自身專業壓低,已失去跨界的意義,舞者和庫卡之間的關係似乎微微走調。《遊牧》在開場製造了夢境般的幻象:咖啡館燈泡串的延伸,拉近了觀眾和舞台的距離,也讓筆者相信自己身處於一座咖啡館。只可惜一開始營造出如此美妙的氣氛,演出本身的活動範圍卻自限於舞台上的吧台及吧台前方——應該給予觀眾的幻象卻不斷提醒觀眾現實的身份和身處的地點。機器人和人類一起共事,於現今已非稀奇,庫卡在表演藝術中應該還可以發揮更大的功能。但筆者對於即將於在松菸開幕演出的定目劇《小螞蟻與機器人:咖啡小酒館》仍是充滿好奇,或許在松菸的空間中,舞台與觀眾距離更靠近觀眾,以及「讓觀眾成為參與者」的做法,能夠讓這齣定目劇做到真正貼近及溫暖的氛圍。

註釋

1、此為2021TIFA黃翊工作室+《小螞蟻與機器人:遊牧咖啡館》節目介紹文宣之一。

2、筆者目測吧台高度約到成人腰部,而小庫卡高度則於成人肩膀高,預估約五十公分高。

《小螞蟻與機器人:遊牧咖啡館》

演出|黃翊工作室+
時間|2021/04/24 19:30
地點|國家戲劇院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原以為會是一場以舞蹈為主科技為輔的跨界展演,但《小螞蟻》在表演者與機器人的舞蹈詮釋似乎更偏向敘事性⋯⋯個人認為,黃翊選擇將舞蹈低調化,刻意不要顯得那麼張揚,可能的原因:一、在其他元素與科技數位的場面調度上已十分繁複,編排上亦會多加思量其必要性;二、以本領域跨界他領域,因彼此尊重互相平衡相融,兩者的比例拿捏須制衡得宜。(尹良豪)
May
31
2021
總和來說,雖然我不願意恣意猜測《遊牧》與即將推出的定幕劇《咖啡小酒館》的關聯,但對於《遊牧》的實驗成果著實無法給予肯定。這個實驗的不成功,可能很難完全歸咎於美學偏好或是手法選擇,也或有可能是在眾所期盼的目光下與大量資源投入後,反而難以開展、更易迷失的劇場初衷。期盼此次「黃翊工作室+」不成功的經驗,能成為創作者釐清方向的養分。(李宗興)
May
03
2021
穿著同色系衣褲的阿忠和書毅並非僅在模仿對方的身體,而是將自己的身體換算到異質的身體上,想像了對方的同時也想像了自己,這點與《黃翊與庫卡》對人類身體與機器手臂的異質機械身體共舞的努力一樣⋯⋯(陳盈帆)
Apr
28
2021
《人之島》則將聚焦於人的視角稍稍轉移到環境,從風土民情與人文歷史稍稍滑脫到海洋島嶼間的隆起與下沉,以及隨著外物變動所生成的精神地景。
Oct
14
2024
帶著島國記憶的兩具身體,在舞台上交會、探勘,節奏強烈,以肢體擾動劇場氛圍,於不穩定之間,竭盡所能,尋找平衡,並且互相牽引。
Oct
13
2024
隨著表演者在舞台上回想起的「舉手」與發聲,其力度似乎意味著創作者/表演者想要正面迎擊某一面牆;而這一面牆的內核關乎了當事者所在意的生命經驗,有徬徨、焦慮與怒氣,進而回望這些舉止的源頭與動機,猶如一種來自當事者的「愛」跌進了谷底,然後激起一整個連充滿試探性的時代,也無法平息的驚人勇氣。
Oct
09
2024
這個台灣原創的舞劇中,卻可以看見多種元素的肢體語彙,包含現代、民族、芭蕾,甚至是佛朗明哥舞。從劇中對於歷史脈絡下的故事與舞台美學風格的專業運用,可以感受到台灣柔軟包容的文化特色,是一個結合各種專業才能,並融合呈現的表演藝術。
Oct
09
2024
全場觀眾呆呆坐著,面對著是否該積極地去理解這些流動的刺眼與挑釁究竟意味著什麼而無動於衷?又或是令人岔題雜想,編舞家當真要三部曲翻了你個底朝天:莫非這裡的音樂是用來看的,視覺是通過震動方可見,而舞蹈本身就是飛蚊症?難道這是一個新的山神巨獸神話傳奇的懸絲傀儡戲?果真眼前的都不是眼前,唯有鳴謝支持我們繼續跳舞是真?真的是這樣?政治正確就是理所當然?
Oct
08
2024
於是乎《我.我們》第二部曲也一如首部曲般,意味著全新的布拉瑞揚舞團正在萌芽,同時尋覓到了一個獨立的中心點,而不單僅是繼承,以及向傳統學習。他們開始進一步發展、定義此時此刻的當代原民文化,對筆者而言,更點出了新的演化與反思:這樣「原住民」嗎?
Oct
08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