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是屬於誰的?我說的「語言」真的是我的嗎?我發出的「語言」會傳遞給他人嗎?說起來,我擁有「語言」嗎?
曉劇場今年度的作品《潮來之音》(鍾伯淵編導,2020年十月十六至十八日於華山烏梅劇院演出),雖然有些抽象,卻是讓我們思考「真的擁有語言嗎」的一部作品。
劇中,講述了在各種情況下仍維持日常的人、植物、動物的「物語(MONOGATARI)」,以及潛在於劇中的聲音、音樂、場景、舞踏都讓人聯想日本311大地震後的世界。以日常生活的人為故事背景,構成了能看見日本311震災後,在生與死之間的雙重結構劇。透過這樣的架構,舞台上所訴說的語言讓人覺得疑問與不安,真的是有著肉身,擁有意識的「我」所發出來的語言嗎?換句話說,當我們想要說些什麼時,有「場面話」和「內心話」,能在這兩者之間感受到自身的拉扯所產生的傷痛。劇中有許多角色在描述自己的故事時,演員本身並不會發出聲音,而是由矇著眼睛的敘述者配合著演員的動作,就像是日本文樂的形式演出,對此,我有著非常深的興趣。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隨著演出開始及結束時的海浪聲和一同開展的舞蹈,還有劇中廣播的對話。為何呢?因為只有上述這幾段,角色是用自己的聲音說出自己的話。透過調整電波的廣播節目,電台主持人與導演的對話常常雞同鴨講,如同語言被否定。廣播場景中用清晰的語言表達,但彼此卻沒有交集來做對比,最後結束的呼告聲儘管不是言語,仍傳遞了某種「語言」。
本劇是「物語」,在日本,有竹取物語、伊勢物語、源氏物語等被稱為「物語」的作品。而「物語」在日文裡不是指說故事,是物怪進到了身體裡,騙取身體的意思【1】。的確,人的內心是被告知/被欺騙著,就如同恐山的巫女(Itako)與舞踏(Butho)一樣。
曉劇場2018年的作品《憂國》,在敘事外並沒有將台詞作為對話完整地說出來,演員只發出台詞中首字的音。(但完整台詞用字幕呈現)這樣的詮釋,我認為是透過延續第一個字的聲音、呼吸、停頓等交付給觀眾的感受力,試圖將舞台上的「語言」轉化成觀眾自己的「語言」。更深層的探究是,可以顯示人們對於有意識的身體所釋出的「語言」是不信任的。
而在這次《潮來之音》的開頭和結尾,由世界著名的舞踏團體¬「大駱駝艦」的前首席舞者我妻惠美子(Emiko Agazuma)老師所執導,我想許多人都還記得這段:人將身體託付於海浪中,身體被海浪拍打著,逐漸被海浪吞沒,存在變成泡沫,泡沫變成羊水,一度被吞噬而消逝的身體再生的感覺。死亡與重生、失去與恢復,可以說是喚醒「我」的「語言」之故事。而其中再生和恢復是乘著海的潮湧進行著。
在《潮來之音》這部作品中,曉劇場的挑戰不正就是基於對「語言」的信與不信之間,來回探討存在於自己身體裡「真實的語言」嗎?
註釋
1、原文「この『物語』という日本語は、MONO(=出来事)を語る(KATARU)という意味ではない。身体(=KARADA・空)の中に、MONO(=物の怪)が入り込み、KATARU(=語る/騙る)という意味である。」
2、本文作者中村祥子,譯者謝毓璇。
《潮來之音》
演出|曉劇場
時間|2020/10/17 19:30
地點|華山1914文創產業園區烏梅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