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潮湧中漂流而來的語言裡看見什麼?《潮來之音》
11月
11
2020
潮來之音(曉劇場提供/攝影林政億)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362次瀏覽
中村祥子(輔仁大學日本語文學系副教授)

「語言」是屬於誰的?我說的「語言」真的是我的嗎?我發出的「語言」會傳遞給他人嗎?說起來,我擁有「語言」嗎?

曉劇場今年度的作品《潮來之音》(鍾伯淵編導,2020年十月十六至十八日於華山烏梅劇院演出),雖然有些抽象,卻是讓我們思考「真的擁有語言嗎」的一部作品。

劇中,講述了在各種情況下仍維持日常的人、植物、動物的「物語(MONOGATARI)」,以及潛在於劇中的聲音、音樂、場景、舞踏都讓人聯想日本311大地震後的世界。以日常生活的人為故事背景,構成了能看見日本311震災後,在生與死之間的雙重結構劇。透過這樣的架構,舞台上所訴說的語言讓人覺得疑問與不安,真的是有著肉身,擁有意識的「我」所發出來的語言嗎?換句話說,當我們想要說些什麼時,有「場面話」和「內心話」,能在這兩者之間感受到自身的拉扯所產生的傷痛。劇中有許多角色在描述自己的故事時,演員本身並不會發出聲音,而是由矇著眼睛的敘述者配合著演員的動作,就像是日本文樂的形式演出,對此,我有著非常深的興趣。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隨著演出開始及結束時的海浪聲和一同開展的舞蹈,還有劇中廣播的對話。為何呢?因為只有上述這幾段,角色是用自己的聲音說出自己的話。透過調整電波的廣播節目,電台主持人與導演的對話常常雞同鴨講,如同語言被否定。廣播場景中用清晰的語言表達,但彼此卻沒有交集來做對比,最後結束的呼告聲儘管不是言語,仍傳遞了某種「語言」。

本劇是「物語」,在日本,有竹取物語、伊勢物語、源氏物語等被稱為「物語」的作品。而「物語」在日文裡不是指說故事,是物怪進到了身體裡,騙取身體的意思【1】。的確,人的內心是被告知/被欺騙著,就如同恐山的巫女(Itako)與舞踏(Butho)一樣。

曉劇場2018年的作品《憂國》,在敘事外並沒有將台詞作為對話完整地說出來,演員只發出台詞中首字的音。(但完整台詞用字幕呈現)這樣的詮釋,我認為是透過延續第一個字的聲音、呼吸、停頓等交付給觀眾的感受力,試圖將舞台上的「語言」轉化成觀眾自己的「語言」。更深層的探究是,可以顯示人們對於有意識的身體所釋出的「語言」是不信任的。

而在這次《潮來之音》的開頭和結尾,由世界著名的舞踏團體¬「大駱駝艦」的前首席舞者我妻惠美子(Emiko Agazuma)老師所執導,我想許多人都還記得這段:人將身體託付於海浪中,身體被海浪拍打著,逐漸被海浪吞沒,存在變成泡沫,泡沫變成羊水,一度被吞噬而消逝的身體再生的感覺。死亡與重生、失去與恢復,可以說是喚醒「我」的「語言」之故事。而其中再生和恢復是乘著海的潮湧進行著。

在《潮來之音》這部作品中,曉劇場的挑戰不正就是基於對「語言」的信與不信之間,來回探討存在於自己身體裡「真實的語言」嗎?

註釋

1、原文「この『物語』という日本語は、MONO(=出来事)を語る(KATARU)という意味ではない。身体(=KARADA・空)の中に、MONO(=物の怪)が入り込み、KATARU(=語る/騙る)という意味である。」

2、本文作者中村祥子,譯者謝毓璇。

《潮來之音》

演出|曉劇場
時間|2020/10/17 19:30
地點|華山1914文創產業園區烏梅劇院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舞踏作為後現代舞蹈,為對長久以來除魅思維的回應,企圖歸於前現代、神秘與反語言之狀。簡直是對於西方劇場,尤其是史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寫實戲劇之沉烈叛亂。然而,舞踏自身反對具體的意義與指認,在此作中卻與文本及語言之戲劇並置。這是否令前節論述舞踏內在深具之動能成為空談?
6月
27
2023
當她再次向伴侶覆述這幾乎稱得上末日的夢境時,本劇的療癒時刻即將到來。結尾兩人緩步攜手前行,共同抵抗看不見的巨石,場景正如劇中人物的自述:「兩個薛西弗斯。 」(洪郁媗)
7月
21
2022
鍾伯淵讓角色道出心底,卻不借用本身的「口」脫出話語,而是再安排一位矇眼演員替他們開口,以「攣身自我、複像自我」向觀眾、對方坦白一切。透過另一個自我返身覺察,以「矇眼」使自己的眼不見世間,反能破除眼界的侷限與障蔽,從「內觀」而探悉靈魂,觀照自我。(簡韋樵)
11月
02
2020
在這部由七首詩組成的舞作中,光影成為情感傳遞的關鍵語言。從煙霧的迷離到雷射光的精準,光影的變化如同角色情感的軌跡,時而模糊、時而清晰,既象徵了探索過程中的迷惘與希望,也映射了生命課題的多重層次。
11月
24
2024
《密室三舞作》透過猶如儀式性的招魂的手勢,描述著人與人之間相互拉扯的情感關係,試圖在困境中召喚出人性中暗藏的魔鬼。三間密室以驚悚的氛圍綻放恐懼,然而,在毀滅殆盡的空間中,仍可透過舞者反覆的動作傳遞出人類對愛的渴望
11月
24
2024
《群浪》從電音和慢速中看到自由,放大生命的存在;從看似青春動感中探討其背後深層、關於身分認同的沉重議題。或許跟最後的結局一樣,沒有解答、沒有對錯;只不過,是以一種更為純粹,不常見的態度,切入觀察這個世界,在兩個端點中,找到一個舒適的平衡點。
11月
20
2024
編舞家林文中不僅運用了「無家者」的對話作為舞蹈主要配樂,在對話之間還慧黠地穿插了歌劇中的詠嘆調,壓抑、痛苦的情緒剎那間得到了一絲釋放,伴隨著優美的歌聲,彷彿讓生命獲得救贖般,一直沉溺於泥濘中的自己,也得到了舒緩與解脫。
11月
11
2024
就舞蹈身體而言,這個自我在台灣幾乎沒有經典涵義的傳統可言,把宮廟信仰或原住民祭典的身體性視為舞蹈,其實是事後的現代發明與自我證成。那麼,與其惘然去找出刻有自己名字的魚,還不如把自己視為魚,並裝上感應器,游向汪洋大海,接通地球寰宇的種種感素。
11月
01
2024
而今回到劇場,完整的「劇場重製版」讓過往的意味不明忽然有恍然大悟之感,拉威爾《波麗露》僅有單向漸強的意涵也更為明確:鼓點是不得不前進的步伐,無論是誰,人生都沒有回頭路。
10月
28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