錘鍊母者的力量《親愛的丑寶貝》
2月
08
2021
親愛的丑寶貝(魔梯形體劇場提供/攝影陳燕香)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067次瀏覽
謝鴻文(特約評論人)

在文學中有所謂「誇飾」修辭,引此修辭學概念來觀看劇場,肢體喜劇恰似一種身體上的誇飾,在形體上呈現一種出奇不意的誇張變造,表現突梯驚喜、滑稽幽默的身體語言,即使無言語說詞,也具有強烈的情感張力。成立以來,以肢體喜劇為創作表演主軸的魔梯形體劇場,《親愛的丑寶貝》首演於2019年華山親子表藝節,彼時就有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成果,確切展現了肢體喜劇的特色,也為兒童劇場又開創出一條老少咸宜的新路。

觀看此次修訂再演的二版,比較兩個演出版本,一個最明顯的變動,就是針對媽媽這個角色的心理刻畫,更加凸顯媽媽的身心勞頓與悲欣。故事一開始,四位演員以烏克麗麗、口風琴、小喇叭與口風琴的現場演奏揭開序幕,這四種樂器的交集與樂曲,帶有明亮、自在、歡愉的風情,渲染出媽媽有子萬事足的幸福喜悅。

然而,接下來的情境,寫照了媽媽照顧養育小孩混亂忙碌,疲於奔命,甚至偶有瀕臨崩潰感的日常生活。每一場戲的開始,都以早晨媽媽起床後洗完衣服要晾衣服開始,可是天不從人願,每次才剛要晾曬,竟然就打雷下雨了。這荒謬誇張的安排,卻帶來十足的效果,似乎也承載著以氣象轉變隱喻媽媽的心情驟變。日子裡不時有環境外在與內在的風暴來襲,但媽媽永遠以堅強的態勢,把苦和眼淚吞下,頂天立地撐持著家宛如神力女超人一般。

相較於第一版的媽媽頭頂著爆炸頭,碎花裙裝,腰上繫著圍裙,傾向典型家庭主婦式的裝扮;這一版演出中,飾演媽媽的陳雪甄服裝造型改成輕便運動服,且不時會展示出拳擊、拉筋、劈腿等動作,加上發出雄壯凌厲的吼叫,性別氣質向中性移動,這樣的改變是耐人尋味的。我們需要教育孩子破除刻板性別印象,讓性別身分與認同能夠自在流動而不會感覺障礙,所以媽媽的身體形象不再被局限時,對媽媽的生命與自我完成才是體貼的關照。另一方面,戲中也透過哄睡、餵奶等諸多情境,表現媽媽七手八腳照顧三個小孩的忙亂,但最後總能在不失細心妥善的方法中得到解決之道,這是從生活裡的常軌與脫軌中練就的本事,也可以看出媽媽內在豐沛的愛,總為她召喚巨大的力量,可以勇敢去面對一切。

當為人母者總是不斷錘鍊這股力量,實又反映出一個文化現象,為何爸爸在家庭中的教養現場經常是缺席的?在這齣戲中亦然,沒有爸爸的角色,爸爸的不在場,因此更加深了媽媽的辛勞負擔而引人同情,尤其媽媽最後一場戲為了處理下大雨漏水,以及燈泡不亮,一度頹喪坐在地上哀哭,相信這樣的畫面會讓所有觀眾不分男女老少都心疼不捨吧!這齣戲就這樣把媽媽日常生活中遇到的事件與心情轉折,處理得真切又細膩。

三個孩子的部分,角色的刻畫也各有突出特點,時而頑皮機靈,時而瘋狂搞怪,但看見媽媽頹喪坐在地上哀哭,卻也能立刻貼心地去逗媽媽笑,傳遞他們對媽媽的愛。這樣的結尾,彰顯了愛的力量,串起了母子的感情,使得整齣戲所有形體誇飾的背後,都有著穩固的情感支撐。

也不得不說這齣戲的舞台布景,只有幾盞懸垂的掛燈,視覺上的乾淨,讓出更多空間給予表演,比方觀看三個孩子打羽毛球,就能把每一個趣味動作的來回分解看得清清楚楚。回返現實來看,大部分家有三寶的家庭,可能常見玩具散落凌亂,或充塞擁擠的景象,這齣戲反其道而行,不刻意遵循現實,拆解了兒童劇舞台布景常過度俗艷明麗的窠臼常態,在完全寫實複製與非寫實之間取得平衡。對觀眾而言,去接受兒童劇這些點滴的改變,彷彿開啟一盞新燈,從微小的追尋看見開始,再慢慢擴散光能效應,兒童劇場的面貌才能更豐富多元可期。

《親愛的丑寶貝》

演出|魔梯形體劇場
時間|2021/01/30 14:30
地點|文山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以此試想,全程都在旅社內移動的觀眾們,於這次的觀演過程,除了迎來角色扮演和情節推動等部分,如果在表演文本的空間動線、戲劇調度,能有些場面或節奏的設計,或可讓觀眾對於現場的實體環境、視聽氛圍等,獲得更多關注甚且欣賞、凝視、呼吸的時刻
11月
22
2024
金枝演社的兩部新作品,只看劇名或許會覺得有些莫名,但作為中生代創作系列的第二部,兩齣戲劇的風格迥異,卻都以動物為核心帶出生而為人的孤寂與無奈,藉由動物為象徵各自點出了時代下人性的問題。
11月
20
2024
《安蒂岡妮在亞馬遜》向觀眾提出質疑:當威權抹殺自由、集體壓抑個人、文明掠奪自然,身處其中的我們將何去何從?為此,導演意圖打破性別與身份的限制,當演員跨越角色身份,當「安蒂岡妮們」不再侷限於特定性別與種族,眾人皆是反抗暴力的化身。
11月
20
2024
當我說《巷子裡的尊王》的正式演出,是一個進化版的讀劇演出時,我要強調的是導演、演員、和設計者如何善用有限的資源,以簡樸手法發揮文本的敘事能量,在劇場中創造出既有親密關聯,又能容許個人沈澱的情感空間,更有可以再三咀嚼的餘韻,是令人愉悅的閱讀/聆聽/觀看經驗。
11月
14
2024
在我看來,並不是省卻改編與重塑情節的便宜之道,相反地,為鄉土劇語言嘗試接近了「新文本」的敘述方式,讓過去一直以來總是平易近人、所謂「泥土味」親和力的鄉土語言,有了另一種意象豐饒的前衛美學風格。
11月
08
2024
由莊雄偉與林正宗導演、鄭媛容與郭家瑋編劇的《鬼地方》,採取策略十分明確,選擇捨棄具體角色與故事,直接拆卸自書中、未做更動的文字(但大幅翻譯為台語)提煉出「風聲」的意象;或以古典音樂術語來說,成為整齣戲的「主導動機」(leitmotif)。
11月
08
2024
米洛.勞不僅讓觀眾直面歷史的傷痕與當下的現實,也喚醒了我們對於道德責任與社會正義的思考。在這個充滿挑戰的時代,劇場成為一個重要的公共論壇,讓我們重新審視自己的立場和行動。
11月
04
2024
有別於一般戲劇敘事者的全知觀點和神秘隱蔽的創發過程,這種將敘事建構的過程近乎透明的「重現」方式,就像議會錄影,意味著將批判權將交還觀看者,由觀看者自己選擇立場閱讀。
11月
04
2024
因此,在劇場中,我們安靜聆聽專注凝視,為了不遺忘,悲劇結束之後,離開劇場,我們則必須開始想像一個不同的未來,一個不再以自我為中心、不再以進步為唯一的價值選擇,一個能夠真正落實社會正義與人性尊嚴的未來。
11月
04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