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存在的世界,眾聲喧嘩。
在喧囂紛亂的境域,內心的自我意識和語言表達錯綜複雜,人們述說故事的方式亦變得不再循規蹈矩。《游泳池(沒水)》透過四人之口,分別闡述一個關於人性慾望的故事,當慾望被壓抑得濺出了嫉妒、自卑、怯懦、怨懟等濃郁的黑暗,我們即便知曉何謂是非,卻無法確保自己不被其所誘惑。人,何其地脆弱啊!
一群大學時期交情甚篤的年輕藝術家,因「他」利用成員愛滋疾病的聳動性進行了藝術創作,針孔、照片、繃帶等成為展覽的作品,一舉成名。眾人的不恥,卻無法蓋過心中的羨慕與自卑。在日夜輪流照顧另一癌症朋友的生活折騰下,直到火葬的那一刻,方才解脫。朋友雙雙離世,死亡漸漸讓他們自覺無能為力,「死亡太龐大,而我們很渺小,我們什麼都不是。」他們痛恨「他」的置身事外,最不起眼的一員竟然成為知名的藝術家,即便不恥卻只能妥協,或藉由毒品酒精逃避塵世。遠方捎來的參訪的邀請,盛名的「他」正期待一次敘舊,讓他能夠和這群好友在其私人游泳池無拘無束的裸泳。炫耀還是真心邀約,眾人靜觀其變。但當游泳池的水在好無預警下被抽乾,「他」意外墜落。一個被毀滅撕裂的生命,正好刺激著他們壓抑許久的原始慾望。唾棄、鄙視、竊喜、幸災樂禍,甚至開始面臨慾望的催促與掙扎,他們曾經不恥的機會,正眼睜睜地擺在面前。於是,他們無法自拔地利用「他」的傷殘製造出所謂的藝術契機。在雙方互相利用和面具被揭露的當下,眾人終歸回到血淋淋現實,然而迎來的卻是生命意外地平靜……。
舞台上四位演員各自扮演著說書人的角色,從頭訴說他們與「他」的故事。空曠黝黑的鏡面舞台,背景是個凹陷的四方塊,在一旁的梯子襯托下不禁讓人聯想到是個游泳池,但卻是巧妙地從人俯瞰的視角去觀看一切。節奏口技,刻意重複的對白,響亮的聲色、具符號性的肢體動作等,皆作為演員們豐富舞台和詮釋角色的利器。燈光的變換堪稱一絕,無論是深夜的泳池或迷幻的別墅,燈光的色調和氛圍都相當到位。背景凹陷的窟窿彷彿引領觀眾窺見人性深邃的複雜慾望和黑暗面,簡潔的舞台上勢必需要依靠演員的深度解放與情緒爆發來填滿。一幕,當無名的四位一體,透過毒品的刺激下產生了象徵人類原始慾望解放的儀式場面。演員運用自身的聲音特色,不時發出動物的鳴叫與嘶吼,迅速蹦跳逃竄,穿梭舞台的各個角落,企圖宣洩一切不滿與怨懟。可惜,演員全場與空間的互動和接觸的方式重複性過高,場上四周的區塊成為觀眾短暫零碎的記憶片段,缺乏更多令人深刻的意象或畫面。甚至在狂亂的原始型態下,觀眾能夠感受到演員偶爾有無法面對自身赤裸的罪惡和慾望的出神,產生了剎那掉戲的疏離感。
因嫉妒而產生毀滅的情緒也僅止於照片的燒毀,撕破臉後的眾人依然自慚形穢,無法正面地對「他」作出控訴和指責。他們乖乖地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偶爾彼此相約出來取暖,尋求慰藉。導演選擇安全地處理角色最終的情緒。在一連串的殘酷事實揭露以後,當他們必須面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不和「他」蓄意的挑釁挖苦,四人沒有心生不忿,僅遺留下萬般的無奈與驚愕。窮凶極惡的慾望沒有被赤裸地戳破推進,反而是回歸到一種純然的平淡與倚偎。導演的手下留情,讓四人的溫柔面與善良被牽引出來。然而,慾望沒有停止追尋的時刻,我們所知道的現實,往往比這一幕戲更為殘酷與不堪。
《游泳池(沒水)》
演出|台南人劇團
時間|2014/09/07 19.30
地點|台南市吳園藝文中心表演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