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体劇場《我歌我茶》圍繞著鄧雨賢的歌謠和東方美人茶發展,是一齣難以定義的作品。觀眾進場,工作人員溫暖地獻上一包茶葉,演員也奉上一杯茶湯,有種可親的氛圍。演員吳文翠開場,將茶連結人、時間與土地, 描繪茶湯入肚的感動;類比如同一首好歌,她問著,表演者要如何唱出那樣的經驗與記憶呢?
場上三名演員(王郁慈、何彥廷、張采軒)在一旁狀似閒聊,由自身的生活點滴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感情、網路算命與命運。當他們在場上如家常般互動時,吳文翠則在一旁做著不同的事情(比如緩緩地拉出一條白色長布),她的肢體凝聚、專注的眼神看向空間,營造出另一層無形空間的存在。異於三位年輕表演者的對白,她的在場描繪出某種精神層面的能量,嘗試為場上的物質性築基一層厚度。演員藉由彩排練習建立起的文本現場即興,在田字型的空間游移,有時坐到觀眾席,甚至離場再進場。根據筆者過往對吳文翠作品的欣賞經驗,可猜想他們藉由文本的互動,想要與吳文翠描摹的精神空間相遇。或者說,他們想要在互動對白的空隙中,進入這個無形卻深層的能量,讓敘事與身體撞擊出涵攝的張力;從何彥廷用肢體「銘印」【1】出玉山圓柏意象的短暫片刻,可看出這樣的意圖。
可惜的是,臺北市客家文化中心1-2樓的展演空間是一個制式的空間,有著祖先牌位與客家文物的屋內陳設,因明顯的符碼化,難以產生戲劇想像與投射。這不是一個靈性(soulful)的空間,無法凝聚創作者意圖經營的精神力。因應空間的限制,將觀眾席安排在田字右下方的口部空間,也不是有機的安排。屬於空間的缺失還有空調的聲響。由曾伯豪創作與現場演出的音樂,有其主體力量,如同另一個演員般,音樂與場上發生的一切有著對話或者彰顯(amplifying)的關係,描繪細膩,可惜空調音響吞沒了音樂在空間細微的震盪。
自優劇場以後,吳文翠持續葛羅托夫斯基的演員修練,在台灣表演藝術界是獨樹一格的劇場藝術家。近年以「行動舞譜」【2】有系統地探究表演者的內在修練,透過演員功課——長期嚴謹地訓練身體與心,來呈現精神的力度。她常用的是以歌溯源,帶領演員進入自己的內在,找到深刻的存在感,因而能用肢體或歌舞,凝聚能量感動觀眾。她在排演期間帶領演員進行各種田調,比如到台南安平港觀察仔尾靈濟殿的孤棚祭、台南後壁的牽亡歌舞田野,用土地、文化、儀式的力量來豐厚並喚醒表演者的身心。【3】這樣的演員工作有理論為基礎,持續下去在演員訓練的本土化上將有所成就。但這需要資金與長期培育計畫,其困難度已被深刻關注。【4】吳文翠能否成為台灣劇場的傳奇,似乎只有資金挹注與團隊經營才能突破(你能想像劉若瑀一人扛下優人神鼓的一切嗎?)。
話說回頭,姑且不論當初決定接受這個空間的理由是什麼,創作團隊接下來可以做的是,在不同的空間嘗試與持續本作品的創作發展,找到最能乘載這個作品的空間組合。因為我坐在靠牆的座椅上,可以想像這個作品在對的空間會是什麼面貌;它可以是心靈暗夜中的一盞明燈,一步一步為演員與觀眾指出回家的方向。
註釋
1、所謂銘印,就是讓演員的身心「進入各種物質並成為那些物質」,藉由探索物件(object)的物質性與其無形的意象,是「如何進入而成為」的訓練方法。參考吳文翠〈真實回到身體去提問與書寫,探索台灣的身體表現形式〉https://reurl.cc/R6vvZ (2018/10/30查詢)
2、吳文翠〈何謂行動舞譜(Action Spectrum)?〉https://reurl.cc/OXVV3(2018/10/30查詢)。這個網站收集了文翠針對演員溯源工作的論述共計八篇。
3、參考節目單與演後座談。
4、參考葉根泉兩篇評論:〈行路難尋找臺灣當代身體意象〉,刊於2018/10//30 https://pareviews.ncafroc.org.tw/?p=31907 ,與〈志之追尋,身之記憶〉,刊於2013/10/03,https://pareviews.ncafroc.org.tw/?p=7890 (2018/10/30查詢)。
《我歌我茶》
演出|梵体劇場
時間|2018/10/26 19:30
地點|臺北市客家文化中心1-2樓展演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