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的文本展延自2012年製作的《金小姐》,但將展演場所從鏡框式劇場抽離,轉換到安平樹屋的戶外空間。《秋水》的編排顯然是形構於此天然劇場,利用枝節蔓延的老樹、舊古石壁、新建階梯及樹屋的主體等現成環境架構為景,鋪陳九段以謝銘祐的詞曲為主要音樂的篇章。強光照射下的夜間樹屋更加提味文本的意境,連空氣中都凝結著一股複雜的情緒。雖然是《金小姐》的再生版,但《秋水》看來幾乎是一場全新的製作,只保留了音樂和部分的動作設計與編排片段的轉折,可謂是舊瓶新酒,佳醪醇醲。
外加於現成場景的是一大片從樹梢上垂掛至地面的白布,當羅文瑾扮演的命運之神從白布上的小洞伸出掌控之手時,便開啟了母女兩代宛若被詛咒的悲情愛戀。投射在布幕上的水影與火像,一路延伸至樹枝末梢,在陣陣清風吹拂下,掀起了布幕的波浪,使得影像產生漣漪般的紋路,加深命運使者飄忽莫定的意象。接著布幕快速撤除,在鄰近的野狗吠聲與蟲鳴鳥啼聲此起彼落中,將場景拉回安平的家居情境。
李侑儀和邱書峰闡述的一段邂逅,以雙手交疊暗示比翼雙飛的承諾,以及一長串以手臂與上半身為主的纏繞動作,細緻而纖微的刻畫第一代的戀情。第二代的哀怨陳述的是蘇鈺婷飾演的金小姐與日本軍人的戀情,但是由左涵潔女扮男裝飾演的日本軍人頗不具說服力,雖然可以看得出高挑的左涵潔亟力扮演她的角色,但還是少了一股陽剛之氣,倒頗似寶塚歌劇團中的「男角」。然而稻草人舞團畢竟不是寶塚歌劇團,走的也不是娛樂演藝路線,因此這樣的角色安排頗令人難以理解。此外,李侑儀和蘇鈺婷飾演的母女,在肢體動態上都看不到太多情緒,只是默默等待愛人歸返,疲潰的形體在吳南穎的歌聲中更顯孤寂,但過於收斂的呈現,使兩人顯得含蓄、陰柔有餘,然偶有力度不足之憾。
每一場戶外展演都要看天后(候)的臉色,《秋水》也不例外。在連日大雨特報的周末,雖說很幸運地在演出前及時放晴,但是林羿汎、許惠婷及蘇尹聆的一段三人舞,在雨後的濕軟雜草與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顯然有點力不從心。好在其中的卡農連續段落依然動人,彷彿是隱伺在金小姐與其母之後的交疊身影,也像是暗喻重複再現的多舛命運。
話說回來,家喻戶曉的臺語老歌《安平追想曲》中的金小姐是個謎樣的人物,根據幾位臺南本地文史研究者的說法,金小姐的故事應是十九世紀末,在安平開港、英國設置領事館、英國船隻與其聘用的荷蘭船醫的蒞港、英商德記洋行(Tait & Co., Ltd.)的分駐點及安平教會的創立等,一連串的「安平事件」發生後,始流述於舊社區的傳聞。文史研究者和安平在地人大多相信傳聞的真實性,但是隨著年歲消逝、耆老凋零,可查的證據十分薄弱,而她是否真在日據時期也有一段異國戀情則更不可考。
但是,傳說本就不靠真實證據的支撐,新創文本更是大可天馬行空,以達聲東擊西的效果。以此概念為前提之下,《秋水》看來只是借用傳聞的情節,表述在不同世代的殖民時期,臺灣早期婦女無從自主的、飽受命運支配的無助與無奈。或可說,《秋水》以等待愛人為隱喻,具體勾勒出許多女性共同承擔的另一種等待,等待女性自主時刻的到來。
《秋水》
演出|稻草人現代舞蹈團
時間|2013/05/05 19:30
地點|台南市安平樹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