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楊程鈞(社會人士)
「Lí hó,來看戲嗎?」薪傳歌仔戲劇團受「台語文創意園區」邀請演出《夢斷黑水溝》,劇情背景朱一貴事件與園區所在彰化縣市有關【1】,且劇本曲詞工整、多臺灣俚語契合園區台語文教化,因此戲文點《夢斷黑水溝》促成了戶外首演。
《夢斷黑水溝》外台演出,劇場版規格是無法直接套用的:演員排練、舞台布幕、道具等都要重設,尤其方寸戲台武打套路及走位很重要。謝幕時演出總監張孟逸說劇團用整整一週(多倍時間)來排練,足見劇團的用心。戶外版劇情沒有做刪減,舞台也是打好打滿,還原劇場版;劇中歷史情結、生旦支線、燈光音樂設計同劇場版劇評,筆者就不再贅述。當大家齊心完成一件事且獲得他人讚許,從演員謝幕的神情可以一觀感同他們的喜悅。
劇作第四幕「美麗新天地」歡樂氛圍將一路戰亂低壓的「起」化為「承」的歡樂。第六幕「夢斷離恨天」尤路的死,加上第七幕「血戰破重圍」對戰「錦什調」的兩葩(音pha)安歌【2】達到「轉」磅礡的推升,第八幕「萍水再相逢」節奏緩降李沖和林風櫻再次相逢,是李沖有意託付孩子給風櫻而逃往林家方位,抑或編劇刻意為之都圓了觀眾想看兩人再相逢的畫面,起到「合」的作用。然而,合未合(聚合),夢斷黑水溝坮(臺)冤未了情。劇末響起開場音樂有前後呼應之效,讓人不勝唏噓命運作弄,有人夢斷,有人枝葉代代湠。可沒前人種樹又哪能後人乘涼,只能說每人使命不同。
演員的最高境界,是「忘我」,聲音及情感和動作,觀眾能感受到。當李沖和清兵決鬥可一殺清官那幕,從筆者後方傳來觀眾說「予死(sí)」。觀眾同演員入戲。李沖(古翊汎飾)武藝高超,情感轉折層次大,無法愛風櫻的鈍痛無奈、失去愛人尤路的悲憤、割捨親兒的剜心、愧對風櫻託付孩兒、赴戰場的訣別心灰,上一秒歡樂,下一秒悲憤,情緒收放及唱腔聲情、身段體力極度考驗演員,演員古翊汎2019年以《夢斷黑水溝》榮獲第30屆傳藝金曲獎戲曲表演類最佳演員獎,乃實至名歸。
薪傳歌仔戲劇團講究優美唱腔,細膩身段,與劇場相比外台戲可近觀各腳色(生、旦、淨、丑)每個人的演繹詮釋。原民尤路(王台玲飾)和瑪浪(廖玉琪飾)靈巧的拈弓舞蹈及他們純真熱情形塑,使人喜歡。
林風櫻(張孟逸飾)「悔恨當年心躊躇,不敢作主強留你,縱然今日天崩地裂,決心不再兩分離。」唱得如泣如訴,使聽者痛入心。還有「片片相思藏心內,望穿秋水等他來,猶恐見面不認識,原來將風櫻心中深埋。」使聽者無不嘆息有情人未成眷屬。小櫻(郭庭羽飾)說阿爸跟她講過「風中的櫻花,是他唐山過台灣看過尚水的東西。」所以我的全名叫風櫻,李風櫻(7歲)。當小櫻哭訴阿爸你怎忍心放下咱做你去。那段唱念也好揪心。
夢斷黑水溝(薪傳歌仔戲劇團提供/攝影陳宥崧)
外台演出難免會遇到音響不預期無聲,從林風櫻和李沖離情不捨情感重頭戲開始,到尤路被殺族人和清兵對戰,音響才正常。期間,有唱肉聲或微小音量輸出。坐筆者鄰座的觀眾對談,說怎台上的人沒發現沒聲音,急切主動找人轉達音響出狀況──「戲好,觀眾比你還急。」筆者轉頭對他們說「安靜!已經在處理」(第一時間看到劇團老師武場起身巡查處理),之後觀眾攏有自覺漸漸安靜下來不躁動。安靜是對戲台上奮力演出的演員的疼惜──「戲好,觀眾會齊心疼惜。」
老祖宗唱戲的規矩就是:「戲一旦開場,即使台下沒有人,也一定要唱完。八方聽客,一方凡人,七方鬼神。」一旦開嗓必唱完。當晚薪傳歌仔戲劇團給了最佳演示,戲台聲不止,相信夥伴能解決問題。當聲音出狀況要從mic、麥克風主機、混音器、擴大機、音響依序檢查。當時將面向台上的舞台監聽音響【3】轉向觀眾應急,意味著戲台演員需更專注聆聽文武場的現場演奏,聽聲唱念做打,考驗演員功底及文武場默契;倘若環境吵雜戲會亂!所幸當晚觀眾觀戲不語。體現〈李國修編導演教室〉一書所言:「劇場構成的四大要素分別是劇本、表演者、劇場和觀眾。」沒當晚觀眾的表現,戲成難。
用文字重現當晚和諧的美好──安靜的氛圍會渲染,寂靜的山坡園區夜晚環境,觀眾的疼惜安靜,只剩文武場演奏聲音及台上演員的演唱流動,那感覺像半室內不插電原聲重現般,使人聚精會神專注於台上的一舉一動,台上演得賣力,台下看得入神,這是觀眾給敬業的演員最好的回饋──「演員好,觀眾會疼惜!」「好戲人攏惜──《夢斷黑水溝》」。
註解
1、歷史事件朱一貴事件平息後,雍正帝遂於1723年(雍正元年),割舊虎尾溪以北、大甲溪以南之地,增設彰化縣。
2、安歌:歌仔戲術語,指安排演唱的曲調及前奏和後銜接音樂。
3、舞台監聽系統是為了讓表演者知道現場樂聲狀況,現場演出時樂手可能需要彼此合作,或者需知道音樂的節奏、音準,因此,舞台現場常出現有幾個喇叭面對舞台方向,正是專為表演者提供的舞台監聽喇叭。
《夢斷黑水溝》
演出|薪傳歌仔戲劇團
時間|2023/11/25 19:00
地點|台語文創意園區 青青草原(彰化市卦山路18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