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與哀愁《憂國》
12月
14
2018
憂國(曉劇場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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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婉玲(臺北藝術大學藝術行政與管理研究所研究生)

如果說,三島由紀夫的短篇〈憂國〉,是使用文字將流動的情慾以及赴死的無所畏懼皆躍然紙上,那麼,曉劇場詮釋的舞台劇《憂國》,就是將「流動的情慾」以及「赴死的無所畏懼」兩者揉合之後的具象化。

才剛走進劇場,只見演員已在台上或站或坐,時而走動,時而看著台下。待觀眾陸陸續續進場入座的同時,右舞台後方始終有個演員吹著笛子,斷斷續續的笛音營造出一種淒清嗚咽之感。像是另闢了一個空間,也像是用長鏡頭拉景深,聽著聽著恍若已隨著笛音,進入到一大片幽靜而沒有盡頭的竹林,令人不寒而慄。

笛聲戛然而止,進入故事。

原著三島由紀夫曾說:「〈憂國〉雖是短文,卻包含了我的一切。」他以〈憂國〉為藍本自編自演電影,最後用自身實踐了武士道,切腹自殺身亡。「櫻花雖燦爛,當落之時亦毫不留戀」。如若不是對於死的追求如此濃烈,活著是不是就不像櫻花那麼燦爛了?套一句川端康成的話:這完全是一種美的徒勞。

曉劇場在處理文本上,每一字每一句都重重地打進觀眾的眼球,是那麼決絕的悲愴;卻又在字裡行間,透出一絲柔情似水。全劇由兩個女演員、四個男演員所構成,燈光所照之處即為主要角色中尉、麗子,其他演員則身兼旁白與「小黑人」,撤換場景的榻榻米板車與敘述文本同時進行,讓文字在劇場空間裡流動了起來。

但是弔詭的是,輪到主要演員中尉、麗子的對話時,卻又覺得空氣凝結,十分壓抑。除了是談話內容沉重之外,也是因為他們的台詞並非真的對話,而是文本句子的第一個字,但有時好像又不是一個完整的字,只是腹腔發聲而已。雖台詞斷斷續續,但是所幸情感仍隨著時間空間流動。

而整齣劇的高潮,大概就是中尉與麗子的情慾戲、以及中尉切腹。其中又可以將中尉與麗子的情慾戲分兩部分來討論,第一次的情慾橋段導演使用投影的方式,隱晦卻又喧囂,觀眾雖然只見倒影上的兩人肢體的倒影,卻著實能感受到兩人新婚的歡愉、身體曲線的柔美、以及兩人體溫的熾熱;而第二次情慾戲,是在中尉已決心切腹、麗子亦決定追隨中尉的腳步赴死,兩人都心知肚明「這將是最後一次交歡了」的狀態下,所以導演的表現手法又更加暴烈、張揚、猖狂,在千呼萬喚之後,猶抱琵琶半遮面。在很像是百葉窗的彈力伸縮帶背後,不全面卻聚焦在每一吋肌膚的縮放、每一處肌肉的伸展,觀眾還是可以想見中尉和麗子對於赴死與性的極致追求,彈力伸縮帶也在視覺上造成餘波盪漾,一波波像極了浪潮的潮起潮落,滿足了人們想像力與喜愛窺視的慾望。但是始終沒有遺失的是那最深層的眷戀。演員的每一個動作、表情的延伸,在在展現出愛到深處,誰都溫柔而暴烈。

再來是中尉切腹,我們從前面幾場的堆疊已經都可以感受到兩人赴死的決心,但是在中尉結束與麗子最後一次歡愉之後,穿衣、洗澡、上樓、下樓、開門、關門諸如此類的動作磨踏,節奏反而紊亂了起來。生而為人,雖然已經堅決赴死,但是肉身還有話要說。當中尉將刀子刺進腹部,他的身體與意志便開始拔河,麗子目睹中尉坐在榻榻米上耗盡他人生的最後一點力氣,一聲嘶吼之後世界靜止,最後只聽見腸子汩汩而出。相較於中尉切腹的聲嘶力竭,最後麗子割喉的橋段手法在視覺與聽覺上相較沒那麼衝擊,但是在散場時劇場內忽然充盈一陣異香,初聞覺得甜甜的,但是再待細細聞辨之後,卻越發覺得喉頭有血絲的甜膩感覺,彷彿麗子附身到在場每一個人身上,借屍還魂。

在《憂國》裡,我們都死過一次,也終將重新活過。

《憂國》

演出|曉劇場
時間|2018/11/30  19:30
地點|臺灣戲曲中心小表演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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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在於,觀眾的感官到底接受到了什麼?有實際觀看演出或是閱讀本劇新聞稿的人,應該難以忽略一項特色,即《憂國》將原作的文字以字幕的方式投影至舞台上。但是,字幕並未被讀出,對話在演員表現上僅是各式簡短的狀聲詞。(王威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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