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說書人》,究竟要說的是什麼故事?一個關於「白色」的故事?還是說書人是「白色」的?什麼又是「黑色」的故事?誰又該是「黑色」的呢?在這個眾聲喧嘩的社會裡,人們面對各種議題論爭時,時常是兩方人馬各持己見、非黑即白,吵得不可開交。然而,面對各種立場、懶人包並陳,誰又曾好好聆聽彼此,好好地說完一段故事呢?理解彼此呢?《白色說書人》這部作品,講述關於臺灣「白色恐怖」的故事。但,編劇詹傑並沒有將「白色恐怖」的諸多歷史事件剪貼在這部作品當中,也不如以往處理此主題的作品多以控訴的敘事角度、口吻敘事,而是從一位兒子(邱安忱飾演)在父親頭七的當晚試圖叫喚父親的靈魂,於父子之情中展開了本劇。
掌中戲是這對父子情感最好的聯繫,同時劇中父親的扮演也多是以掌中戲偶廖添丁、孫悟空、武松的形式出現。對兒子而言,在天花亂墜的故事裡,父親是百變的、是神通廣大的,但接著故事的持續講述,帶出紅葉少棒、中華民國退出聯合國等背景,一直到了父親老年之後,揭露了兒子的身世之謎,父親便從百變的、神通廣大的形象,變為一名加害自己親生父親的罪人。但,詹傑無意在劇中控訴,而是在真相昭然若揭的過程中,寫出兒子對父親的看法,並將在那緊繃、密不通風的時代中的父親王添財,他如何面對政治、愛情、友情、親情、自我等種種矛盾,鮮明地刻畫了大時代中小人物的自私、卑瑣與無可奈何。從人與人的情感、個人的生存出發,將創作主旨寄寓於劇中的愛恨糾葛,對於時代作出最大的控訴。
除此之外,此劇在實驗劇場以藍白紅三色框出一鏡框舞臺,舞臺中又擺置、懸吊有許多能夠讓掌中戲偶演出、操偶師得以藏身的紙糊佈景如水族箱、冰箱等等,特別能夠展現臺灣野臺的氣味外,也讓傳統掌中戲能夠毫無扞格的進入當代劇場,靈活的在觀眾面前展現。除此之外,後頭留白的紙幕,在剪紙、投影設計的巧思下,將人物的想像、情緒、情境等,如夢似幻地投射在舞臺上製造出美好的,又或是緊張的氛圍,與舞臺整體鮮豔飽和的色調搭配是相當一致。掌中戲操偶師吳榮昌與黃武山是舞臺上最奪人目光的表演者,無論是口條、語言,或是偶與偶之間伴著鑼鼓點的翻打、飛騰,都讓人相當驚艷,特別是王婆出場爬梯一段「潮州調」的演唱,更是增添了許多韻味。
《白色說書人》在戴君芳的執導下,無論是劇中的節奏、戲曲的涉入,又或是裝置的進入,舞臺上任何一部份都能見其細膩經營之處。任何一部份都不顯突兀,整體的配置與調度上,其中的流暢、協調是清晰可見的。不過,在這部作品中仍有稍嫌可惜之處,一是邱安忱的獨腳戲,二則是劇本語言的節奏韻律問題。《白色說書人》除了掌中戲演員之外,邱安忱可以說是獨挑大樑,只可惜,演出人物的區隔並不大,角色變換間不夠分明俐落。再者,邱安忱所演出的人物時常在國、臺語之間混雜使用,劇本語言中的韻律感就不得不被放大檢視,也或許是語言使用的習慣不夠貼合人物,比較起掌中戲操偶師的演出口白,確是少了許多力度。
最後,關於《白色說書人》這部作品,編劇詹傑抓住了一個相當核心的想像──「廖添丁」。從「廖添丁」義賊的身份,連接到故事中的「不死形象」,然而將創作者形塑出的不死形象以及觀眾們的瘋迷,連接到當時人民對政府的精神反抗,增強了劇中現實與想像之間的衝突。《白色說書人》是一部觸裡敏感議題的成熟作品,特別是寓言於「戲」並不容易,很容易就過於控訴和口號、標語化。然而,在思考議題、實驗展演的同時,創作者或許仍不能忘記,好好的述說一段完整的故事和情感,或許是讓觀眾在議題中由淺入深的最好方式,就如這部作品,不刻意用艱澀名詞、營造低迷嚴肅氛圍,穿插著笑料調劑劇情,或許會更顯其中之蒼涼吧。
《白色說書人》
演出|同黨劇團
時間|2017/10/14 14:30
地點|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