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園就是人被建造的地方《大動物園》
6月
01
2018
大動物園(台南人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658次瀏覽
吳思鋒(2018年度駐站評論人)

一開始,當場內響起「歡迎來到大動物園……」的原創主題曲時,可愛的曲調及動物演員們猶如兒童電視節目般手舞足蹈的模樣,我不禁感覺自己跑錯棚了。如果今天劇團定調這台戲是親子節目,我倒不會這樣覺得,但環顧觀眾席的年齡分佈、回想劇團宣傳的手法與調性,

並無如此跡象,以致這種「內容-受眾」的錯置,反映出表演調度上的低幼化。

與其拿《大動物園》與《動物農莊》對比,平實而論,它更貼近的是何曼莊的《大動物園》,試圖在抒情的敘事中呈現凝視動物,也凝視人類的處境。它透過動物園即將搬遷的事件點,敞開動物的生存處境,甚而真正要說的,可能更是人在當代社會的無路可出。

所以開場的動物園遷址記者會,有人在外舉牌抗議,「解放動物,回歸自然」的標語和致詞時丟出退休震撼彈的消極園長,已經為標語所稱的「自然」指向「自然」的不可能,不僅讓動物園的動物回歸自然不可能,因為最後無力改革動物園根本結構、觀光凝視,而決定退休的園長,要「逃向自然」也不可能。但這些編寫、暗示的行動之不可能,再再證實現實的巨大、不可撼動。把園長致詞安置在上舞台,背向觀眾,反之使抗議者站在下舞台,面對觀眾的調度,亦油生一份空寂感。

一直持續改革動物園但到最後卻只剩下一句「那就這樣吧」的園長,不愛動物的園長女兒,認真照顧動物的員工,熱衷假扮動物的巧喬、靜默的抗議者;其實這幾個角色若能互補得宜,這座娛樂至死的動物園確能變成一座世俗時代的大觀園,可是遷址所引發的焦慮、恐慌、逃避、自由之夢,卻用「有沒有更大、更好的世界」的想望,太快扁平化其本可投射的諸多問題。羊駝、雲豹、梅花鹿等動物的逃生者言,並沒有拉出與人類話語的差異、對質,因而落入同質化的境地,拉不開一個更龐雜的敘事空間。

因此,我倒不認為動物倫理是此作的主題,即便創作者用了不少台詞指涉動物的跨國移動、動物就是娛樂等面向,譬如假扮黑熊ohyeah的員工很受遊客歡迎,真的黑熊卻因為不夠娛樂大眾反而被當成假的;譬如對需要移動的大象來說,多大的空間才夠等等之類,因為創作者並沒能把這些結構問題及其背後的複雜性,真確地置入文本,以致重要的還是每個人身處其中的自我投射。到最後,「大海」成了無路可出的生存處境所寄託的地理想像,無論是希望死在大海,因為大海是沒有牆的地方的水母;抑或眾人在用彩色枕墊舖成的舞台空間,分別坐上一直排的白椅,如海上漂流的劫後餘生者。水母的海洋是「回去」,那麼人類呢?還能往何處遷徙?

或許對這群擠在最後一幕,動物搬遷遊行後某一時刻,彷如處於劫後的動物園員工來說,海洋是個黑洞,生活並不甜蜜。眾人被拋回記憶的黑洞,園長回到他的小時候,直到有人說, 我知道我要去哪了,便緩緩走下,進入觀眾席。這是劇場裡的移動,而劇場外的呢?還是真的就只能像羊駝猶豫著不敢逃亡的時候說的,「起碼牠們在死前的那一刻,活得都像個動物」?

於是,《大動物園》要問的不只是,動物園就是人類建造的地方。也是,動物園是讓人類看到自己如何被建造的地方。想要大家一起逃出去是不可能的?在這一層意思上,它與魏于嘉與黃丞渝這組編導搭檔在2015年的劇場作品《水管人》無異。

    

《大動物園》

演出|台南人劇團
時間|2018/05/19 19:30
地點|台北市水源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題旨先行之下,連帶地影響到了戲劇格局和敘事節奏。全戲一開始有了好的前提和基礎,只可惜滿滿的情緒幾乎拖住了戲的行進,不僅錯失了劇情發展的時機,也幾度陷入了保育宣導的窠臼。(吳政翰)
6月
04
2018
《大動物園》是反其道而行的,底層的痛苦在輕佻笑話裡成為無足輕重的事,而具能動性的上層者又宛如戒斷俱樂部,陷入莫名、集體的哀傷。這是《大動物園》的核心其實已經傳達出來之餘,過於單薄的原因。(張敦智)
5月
17
2018
《寶島一村》不僅是一部關於眷村的戲,更是一場關於「如何再現歷史」的劇場體驗。它讓觀眾在回味與疑惑之間,重新經驗歷史作為一種活的行動——可被身體感知、也可被再度想像。
11月
14
2025
《了解了》有以表演者本身精湛實力收服觀眾的讚嘆,也有在觀眾佈下的陷阱裡努力存活下來後的拍手叫好,段子《ABC》結束得無厘傻氣,觀眾仍報以客氣禮貌的笑聲作為回應。
11月
12
2025
然而刺激越是強烈,亞洲就越是被概念化與抽象化。以小吃攤為中心的雙層設計,更強化了「亞洲作為他者」的舞台效果。當兩位食客上前,他們碰到的不是在乙支路三街或者西面經營布帳馬車的某位南韓大叔,而是旅外已久、表演資歷深厚的Jaha Koo。
11月
07
2025
當所有藝術形式都可自由融合,馬戲若不再以其獨特的身體語彙說話,終將在劇場化的潮流中被同化。而《奔》的美,在於它如何赤裸地呈現了這個時代的疲憊與矛盾——亦讓我們看到馬戲正奔跑於兩個極端之間:渴望成為詩,但也害怕失去根。
11月
07
2025
兩個移動遊走式演出,不約而同皆以環境為主角,由於人的行動及介入而構成新的意識邊界:直視早於人類存在的世界,裸裎人類存在的本質。劇場創造了一場集體在場的無人地帶,讓人重新體驗:為何是人?因何而活?
11月
06
2025
《2064:奧運預演》誠然是一個較為「獨派」理想主義式的想像。能夠處變不驚、能夠包容異己,甚至在坦克出現時人民會齊心擋在槍砲之前。除了作為「他者」的 Ihot,以及最初搶評審席的辯論戲碼之外,少了些較為矛盾或對立的聲音。
11月
05
2025
《2064:奧運預演》並無意處理上述現世預言般的想像,因而讓「未來」成為「不可能的現實情境」之代稱,藉由翻轉不可能為可能,將現實世界因「幾乎不可能發生」而缺乏著力點的諸多爭論搬上檯面。
11月
05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