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熱咖啡?冰咖啡?還是溫咖啡?《外公的咖啡時光》
9月
05
2018
外公的咖啡時光(表演工作坊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924次瀏覽

演出:表演工作坊

時間:2018/08/25 14:30

地點:台北市城市舞台

文  杜秀娟(專案評論人)

表演工作坊的《外公的咖啡時光》改編自繪本《永恆的咖啡時間》,是一個三代同堂的故事,探討失智症者的生活。由外孫瀚瀚對著觀眾開場,敘述外公失智後的生活;相比魚有七秒的記憶能力,人類繁複的大腦結構,讓我們比較快樂還是不快樂?此劇隱而不顯的社會意圖還有探討照顧者如何因應與自我照護。

瀚瀚母親奔波於職場賺取家計,暑假期間請兒子回來照顧失智的外公。在等待升大學的暑假,瀚瀚全職照顧外公之餘,還要準備排戲與迎新宿營。外公忘記的還有一個兒子,因為創業需要意圖動用父親的存款。外公的記憶雖然逐漸失去,卻念念不忘自己的老婆,只是他不記得她傷病住在醫院裡。戲中有不少回憶的部分,比如外公回憶過往與太太的初識,共享咖啡的休閒生活;面對失能的父親,女兒回憶父親的當年勇。有不少衝突場景,比如女兒在工作與照顧父親之間的衝突;父親曾是她心中的英雄,看著父親逐漸凋零內心的失落等等。瀚瀚則因為生活空間的壓縮而面臨同儕壓力,向母親表達需要卻互相衝撞等等。

咖啡在此劇不僅僅是一個療癒的物件【1】,它是記憶的載體,繫緊著外公與外婆的一絲連結(年輕時老婆會陪他喝咖啡;他要買一杯去看望她,即使忘了她在哪裡),也是自由的象徵(可出家門走走,尤其與『好朋友』瀚瀚一起出門買咖啡)。某天意外之下他自行走出家門而「不見了」之後,全家人開始思考安養院的可能。最後在探訪躺在病床、不會動也不會說話的老婆之後,坐在自己的床沿不語。此時家人聚集(女兒、兒子、外孫),認為照顧者在與失智症賽跑,面臨遙遙無期的情況下,全家要團結起來,「大家一起頂著」。

演員的表現出色,由樊光耀飾演的外公漂浮在沉重的現實與失憶的真空之中,有許多令人傷感的詮釋。范瑞君飾演的瀚瀚母親節奏上拿捏得體。呂名堯飾演的瀚瀚角色表演真實到味,與同學(由李辰翔與李劭婕飾演)彩排「梁祝」的嘻哈橋段風趣討喜,為全劇注入一些青春活力。舞台中間劃分出環形的區塊,讓戲劇轉場流暢;上方懸吊大小不同的方形框架,明喻了記憶如抽屜的多層次,也象徵人類大腦神經細胞的連結與破壞【2】,是優雅的設計。

編劇將失智定調在「不是忘記,只是想不起來」,沖淡失智者與其照顧者的痛苦,在戲劇美感的考量上無可厚非。只是戲劇結尾的處理上過於理想化,令人難以信服。劇評人猜測這是在文類轉換的過程中(由繪本改編成舞台劇),忽略了讀者/觀眾認知程度的差異。原初繪本角色是小孫子,讀者群是小孩與其父母,理想化結局有其年齡層的考量。今將瀚瀚改為二十歲的大學生,且進劇場的觀眾多為成年人,全劇簡化了失智症與照顧者的歷程,有多少觀眾心裡明白,事情沒這麼簡單?

本作品有一種淡淡的哀傷卻過於平淡,劇評人想以榮格的分析心理學提出另一個編導的問題。榮格認為每個人都有一個本我(self),這個本我大於(自)我(ego),連結著個體與潛意識,從個人出生前就存在直到個體死亡,因著生活經驗,個體會與本我產生或深或淺的認識與連結。失智患者雖面臨生活上的失能,但深層的這個本我永遠完滿。劇中所有照顧者,都有跳出角色在一個更高的位置與自我/觀眾對話(比如女兒憶及父親的過去表達憤怒的感受,瀚瀚對魚與人的記憶長短與快樂的提問,王鏡冠飾演的兒子提及為何父親第一個忘記的是他),這樣編導手法能夠塑造角色的厚度。然而外公卻深陷在失智患者的角色裡,無法掙脫。雖然在女兒回憶的場景他重現年輕時的一場演講,面對無法回應的太太他說了「我在這裡等妳,我好寂寞」,卻沒有以主體的立場演/說出自身失智的經驗與感受。也就是說,編導只呈現屬於自我失能的症狀;因為只呈現了外公自我能力的失落,而不見更高靈魂的存在,觀眾無法與之產生共鳴。王爾德說:「我們都生活在陰溝裡,但有些人依然抬頭仰望星空。」這個星空,也就是榮格說的大我,昔在今在永在。即使失智患者似乎遺忘一切,在他深層的靈魂裡,什麼都沒有忘記。這樣的指星之手,才能安慰現實中心力交瘁的照顧者,也才能改變大眾對失智症者的看法。

註釋

1、根據研究,喝咖啡有助於減緩失智。參考台灣名人堂 2018-07-08 《外公的咖啡時光》,TTV 台視官方頻道,轉載在表演工作坊網站,http://www.pwshop.com/show-cht/the-eternal-coffee-time/ (2018/9/1查詢)

2、失智症有許多種,不管是退化性的或者是血管性的失智,都與腦部神經細胞遭受破壞有關。參考台灣失智症協會,認識失智症,http://www.tada2002.org.tw/About/IsntDementia (2018/9/1查詢)

《外公的咖啡時光》

演出|
時間|
地點|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由於沒有衝破這層不對稱性的意志,一種作為「帝國好學生」的、被殖民者以壓抑自己為榮的奇怪感傷,瀰漫在四個晚上。最終凝結成洪廣冀導讀鹿野忠雄的結語:只有帝國的基礎設施,才能讓科學家產生大尺度的見解。或許這話另有深意,但聽起來實在很接近「帝國除了殖民侵略之外,還是留下了一些學術貢獻」。這種鄉愿的態度,在前身為台北帝大的台大校園裡,尤其是在前身為南進基地、對於帝國主義有很強的依賴性、對於「次帝國」有強烈慾望的台灣,是很糟糕的。
4月
15
2024
戲中也大量使用身體的元素來表達情感和意境。比起一般的戲劇用台詞來推進劇情,導演嘗試加入了不同的手法來幻化具體的事實。像是當兄弟中的哥哥為了自己所處的陣營游擊隊著想,開槍射殺敵對勢力政府軍的軍官時,呈現死亡的方式是幽魂將紅色的顏料塗抹在軍官臉上
4月
15
2024
《Let Me Fly》的音樂風格,則帶觀眾回到追月時期美國歌舞劇、歌舞電影的歡快情境,不時穿插抒情旋律作為內在抒發,調性契合此劇深刻真摯、但不過度沉重的劇本設定。
4月
12
2024
因此,當代的身體自然也難以期待透過招魂式的吟唱、紅布與黑色塑膠袋套頭的儀式運動,設法以某種傳承的感召,將身體讓渡給20年代的新劇運動,以作為當代障礙的啟蒙解答。因此,黑色青年們始終保持著的這種難以回應歷史的身體狀態,既非作為歷史的乩身以傾聽神諭,亦非將僵直的歷史截斷重新做人。
4月
11
2024
劇作前後,笙演奏家宮田真弓,始於自然聲中出現橫過三途川,終於渡過三途川後與謝幕無縫接軌。無聲無色,不知不覺,走進去,走出來。生命與死亡的界線,可能並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分明。
4月
09
2024
兩個劇目分在上下半場演出,演出意義自然不單純是揭示狂言的作品,而是透過上半場年輕演員演出傳統劇目《附子》,表示傳承傳統的意味,下半場由野村萬齋演出新編劇目《鮎》,不只是現代小說進入傳統藝能,在形式上也有著揉合傳統與現代的意義。
4月
08
2024
對此,若是回歸本次演出的跨團製作計畫的起點之一,確實達到了節目單上所說的「展現臺灣皮影戲魅力」。因為,除了現代劇場的場面調度、意象經營、表演建構,我們也能在作品中看見了「序場」的傳統皮影戲熱鬧開場,也有融入敘事文本角色關係演變的新編皮影戲,兼顧了傳統與創新的美感意趣。
4月
02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