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劇團顧名思義「我們的劇團」,是一群1980年後出生的嘉義地區高中戲劇社團的成員所成立的劇團,該團稱文建會在1998年推動的「青少年戲劇推廣計畫」是最初播種的源頭,加上後來紙風車劇團在嘉義連續數年的《超級蘭陵王》短劇比賽,吸引一群嘉義地區的高中生就讀北藝大戲劇系。因為故鄉的情感,這群受過台北專業戲劇學校訓練的年輕人在2003年回家鄉成立劇團。擁有專業劇場創作能力與製作技術的他們,比起90年代以業餘愛好者為主組成的地方劇團,從更高的起點開始耕耘地方戲劇活動,不僅不像早期的外台北劇團經常得藉助台北師資教授戲劇,也不需仰賴台北編導才能做出稍具專業質感的製作,更有甚者,這群年輕人有自己專業的合作網絡,除了同鄉伙伴,北藝大的同學們也是他們重要的戲劇人力資源,上個年代的地方劇團要經歷了一二十年的努力才逐漸達到專業水準,他們卻看似輕而易舉的完成了專業製作,實在令人羨慕。
改編自莫里哀《妻子學校》的《金水飼某》,從劇名可看出是頗為典型的在地化改編,即將原情節中的西方情境轉化為現代台灣的人事物,並以台語演出。西方經典在地化改編常見的問題,除了有如何克服文化差異與語言問題之外,怎麼刪減人物與情節以符合現代演出的長度也是不可避免的問題,前者往往被小心對待,但後者經常被便宜行事而造成破綻百出。以阮劇團這樣一個年輕的創作團隊而言,《金水》的劇本改編在文化差異和語言可說是處理的相當優秀,特別是台語語言,自然風趣且具地方特色。情節和原劇相去不遠,主要的更動是刪去幾個次要人物,將情節更集中於四個人物,其中讓僕人「坤源/玉珊」以謊稱雙生兄妹的藉口分飾兩角,串起和彌補被刪除的人物與情節,此一安排四兩撥千金的交代與完成原劇中需多位人物呈現的複雜情節,但又不丟失原劇精華,是相當簡約而有效的改編,加上使用孿生子來製造誤會或騙局的作法原本就是西歐傳統喜劇慣用的「程式」,即便這是原劇中所沒有的情節卻也相當合適。只可惜原劇最後一幕複雜情節的結局被刪除,但新編結尾卻過於草率,予人頭重腳輕之感。但整體而言《金水》的改編頗為適切,許多本土化的處理與原劇調性契合,既不偏離原作且貼近台灣觀眾。
表演顯然是全劇的亮點,四位演員的表演稱職、精準,飾演金水的王恩詠尤為焦點,地道的南部台味讓觀眾無法不喜歡他,有南部流水席中走唱的藝人常見的張菲式髮型與夜總會主持人的打扮,特別那一口帶有南部電台賣藥廣告的口音和用語,一張嘴便讓該戲散發出鮮明的地域色彩,而其表演在誇張俗麗中還帶有南部人的老實和傻氣,套句毛澤東對大陸藝文工作者的格言,這種表演對台灣民間觀眾的確是「喜聞樂見」!該節目單提到阮劇團想在此戲「玩」出與實驗一種台灣南部、而且是屬於嘉義特有的戲劇風格,且要「不同於金枝的胡撇仔、也不若台南人台語劇的文雅」,于是他們總結出「嘉義人自有種直率、粗魯與野蠻,一種獨特的庶民氣味」,原來這種表演風格是這群年輕人在地域的「夾縫中」求生存苦思得來的結果,實在不易,而從演出來看這樣嘗試的確也成功達陣。
舞台是現代義大利即興喜劇演出中常見的布景結構,全景並不複雜,僅有一單面且上下有多重開口的景片,便於營造人物在不同空間出現的假象,上面特意繪製了二元視覺效果、具卡通感的房屋,左右舞台則設置類似戲曲上下場門的拉簾門,以便讓演員進出。布景前畫出一圓形表演區,所有戲劇事件多發生於此,觀眾席亦被安排弧形略略環坐表演區,現場樂手則置於舞台右側,不時以音樂與演員互動,種種安排不僅可喚起觀眾的觀戲意識,也提供與觀眾互動的極大空間。只可惜導演未能再進一步突破舞台鏡框的意識,仍停留在我演你看的演出。
實際上不只空間,該戲在其他方面已具備、甚至營造了與觀眾互動的的基礎,例如開演前導演多次告知觀眾演出中可以拍照和攝影,此舉等於在暗示觀眾該演出允許某種程度被干擾,加上開演時王恩詠以江湖賣藥的口吻說了一段令人叫絕的劇場演出說明,還教導觀眾在這齣喜劇中可以怎麼笑,並示範不同笑法:偷笑、笑到失聲、奸笑、BG笑等,沒等聽完觀眾已笑到不行,光一個演出說明即卸下與鏡框隔離的心房,雖是逗樂觀眾的梗,但卻已為觀演互動立下基礎,如果把這些笑真化為劇中不同戲劇時刻與觀眾互動的劇場手段,相信觀眾會有極大意願跟著演員一起「玩」。不難想像莫里哀時期喜劇經常於在人群眾多的廣場中演出,莫里哀恐怕不會讓演員自顧自的演出而放棄與人群互動的機會(雖然他有著一流的演員),且這些互動極可能是他喜劇表演中的一環,只是留下的劇本無法呈現出來。若思考與發展出與觀眾互動的劇場手段,對於原本就意圖與地方觀眾親近的地方化作品,或許能衍生更豐富的連結。
《金水飼某》
演出|阮劇團
時間|2012/11/10 14:30
地點|衛武營藝術文化中心281展演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