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又升(專案評論人)
《三人成唬》的「三」指的不只是三位演員,更是他們代表的落語、偶戲和繪畫三項技藝,以及整部作品包含的三個故事〈虎屋〉、〈貓與金魚〉和〈耗子〉。至於「唬」,則可以是三個故事綜合而成的「傳說」,不真實卻有深意,也可以是融合三項技藝的「實驗」,巧妙統一或有待更多的打磨。
全劇開場和結尾,偶戲和落語的互動都極到位,可謂無縫接軌。舉例來說,一開始以偶戲呈現兩位上山打虎的路人(一位主動機敏,一位較為憨慢),隨後便是落語師登場,適才偶戲段落成了落語師口中角色的一場夢。偶戲和落語的形式轉換迫使我們注意落語師的登台,而故事又已經發生,落語師戴開成因此必須在登台過程中上戲,稍加扮演剛睡醒的人。這對主要發生在座席上的落語而言,應是相對少見的。
三人成唬(不貳偶劇提供/攝影林育全)
結尾處更是精彩。虎屋主人失落之餘,披上令他懷念的妻之蓑衣,遁走山林,怎料蓑衣越發沉重,竟幻化成老虎的皮毛;在其妻(實為一頭母虎)的潛在引領或召喚下,他終成一歸山虎,個人與充滿人味的世界就這麼轉換成山林整體和神祕的大自然。此間戴開成眼神丕變,由坐姿轉為似要起身的跪姿,聳起肩膀,神色凝重,一邊擔起那變沉的無形蓑衣/虎毛,又扮演對虎屋主人說三道四的路人甲乙丙,絕妙程度令人幾乎能感受到市井人聲和深山的風動。
三人成唬(不貳偶劇提供/攝影林育全)
雖然如此,在故事的接合上,斧鑿痕跡還是明顯。三個故事的主要交會發生在兩屋用雕刻對峙,以及虎屋之妻明白事情真相等橋段:招財又討喜的鼠(耗子)被鄰屋的「虎」嚇著,待工匠親臨指點,方知那不是虎,而是貓;不過隨即一個反轉,這貓又不是真貓,實為虎子,由於小虎將金魚逗弄而亡,遂被扒皮做成雕刻時的參考模型;虎屋之妻(母虎)知曉一切後,糾結於夫妻恩義和母子感情,終究化作一陣風,消散而去。
化三為一的難題
此番設定的複雜之處,在於視角的切換:時而工匠,時而老鼠,時而又是兩屋主人。雖得見三位藝術家的用心,但這般手法畢竟不俐落。加之觀眾聆賞時,由於座位跟舞台的距離和各種現場及個人因素,戴開成的正字圓腔有時反顯黏稠,聽者須花點時間才可會意,甚至聽不清楚便草草帶過,進而影響對劇情的理解。以上,姑且不論此前幾條故事支線稍嫌分散。
在繪畫、落語和偶戲的三層互動上,後兩者的配合挺說得通,它們分置不同時空(如一則夢境,一則現實),或共處同一時空(如落語師扮演類戲劇中旁白一角,說明與之同時發生的偶腳故事),皆能起到不同而實在的效果。
三人成唬(不貳偶劇提供/攝影林育全)
反觀前兩者的搭檔,或者繪畫對後兩者的捕捉和描繪,則多少有些勉強。似乎,繪師和落語師一下子是彼此閒談的哥兒們(同在一間書房或酒館?),一下子落語故事又是繪師於書房自娛時的想像(從全劇開頭來看,可能如此)。就算這兩者都成立,綜合落語和偶戲的互動,觀眾不只要頻繁切換視角,還要深刻意識到多重時空,著實不輕鬆。複雜不是不行,只是需有節有度。或許因為這樣,現場有不少觀眾在這個豐富的互動過程中,相當可惜地排除了繪師和繪畫的重要性。
最後,特別值得一提的,或許是彩樓、光影戲布、落語席位和書桌共同搭建的舞台。在牯嶺街小劇場二樓,這樣的陣式創造了與眾不同的氣氛,即使演出結束,仍讓人想多待一會兒,細細品嘗「縱虎歸山」前後的世態人情和玄奇際遇。
《三人成唬》
演出|不貳偶劇
時間|2022/2/25 19:30
地點|牯嶺街小劇場二樓藝文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