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劇場燈;沒有前、後台;看不清誰是演員、誰是導演;突破傳統敘事與設計;原創概念直指觀眾現實;《諸神黃昏》是一場年輕人全面性的「組織叛亂」。既非單純的行為藝術,也不是既定的劇場演出,再拒劇團以「指環」歌劇的終章,擬現真實生活的街頭運動,又以犀利的批判諧仿真實生活的具體細節,年輕人們玩起真的「兒戲」,集體拆解劇場遊戲規則之際,還顯現了某種層次的「集體殉道」精神!
開場前,所謂的前台工作人員與演員一起向入場的觀眾發放該節目特製的節目單:「黃昏報」;此起彼落的喧囂,將長方形的馬蹄式三面舞台,化做現實中部份觀眾曾經經歷的街頭場景。突然間,兩名男子的動作爭執,斷開了當時與演出的氛圍;一面在混亂中開啟演出序幕,一面在暗場的廣播之中宣佈:布倫希德駕駛載滿爆裂物的卡車,衝向瓦哈拉神殿總統府──繼而,在燈暗燈亮之中(或許不是那麼理所當然地)全劇呈現了近十個左右的場景片段。演員沒有角色,卻幾乎是以同樣強度的抗爭能量,在現場進行預設的行為與事件。
經過多次累積實戰,該團對於多媒體和聲響創作的操作技術,逐漸熟稔上手,儘管創作手法與某些當代歐陸作品【1】的潮流雷同,卻也開啟了台灣戲劇創作和機械工程科學結合的實驗。在一場猶若貴族聚餐的投影畫面之外,四、五位表演者圍在演出現場的一只桌面周圍,利用桌上的餐具物件,製造聲響,以即時收音的方式,為影片中的效果配音;複雜曲折的配演過程,為影片裡的視覺增加了矯揉作態的嘲諷。由樂手蔣韜主講的偽廣播節目「直白男的音樂世界」(暫名),堪稱比美現實中古典音樂聆賞之作;主持人一面對華格納指環歌劇中的著名動機,相互分析對比、舉證歷歷,舞台前緣則有五名演員並排而立,不斷搭配動機說明,展示槍、繩子與空手等「呈堂證物」。以指環歌劇為餌,其實是要以假當真地戳破真相之上的層層包裝;不論這齣連環歌劇有多少隱藏的主題動機,華格納創作指環歌劇背後的動機只有一個,就是為大日耳曼民族德國,寫下一齣轟轟烈烈的歌劇(大意)。
直至這齣《諸神黃昏》,再拒劇團的創作者如蔣韜等人的創作概念,似乎透過物件、科學與音響工程等實踐,才得到最具體而微的展現。在這座不是劇場的空間裡,隨著多重聲音、詩文和音樂的敘事放送,有黑袍戴帽人以念頌祭文態度,播送各類物種消失的報導;幾位身穿白袍的表演者,一面將紅色發泡錠置入透明水缸,又一面利用音箱製造的強力低頻,沾置攪拌好的玉米粉,透過現場鏡頭的即時轉播,讓觀眾透過投影目睹同時的化學效應。聲音與物件的佈局,鋪陳了想像的細節,以假擬真、虛實對應,即使片段呈現拼貼,場景撼人的效果,端視觀眾如何聯想和認同文字內容而定。
除了劇中一段角色關係(如布倫希德、齊格飛和古德蘭)的互動變奏,與人聲、擊奏和表面式的梳整動作搭配起來,有舞蹈劇場的概念風格外,其他如偶人的葬儀、撕扯,或行進換位的儀式化動作,稍嫌刻意,而演員出入與觀眾角色如何定位,也顯得模糊。我們追著創作的概念變化跑,不斷地解碼、建構,觀眾參與的邏輯,欠缺規劃,使得我們對整體創作概念的實踐,無法獲致更多完整的理解。最後,當所有表演者控訴的憤怒,透過群體集合行為達到高潮;儘管最後一句話:「珠穆瑪朗峰是唯一的小島」聽來像是對觀眾的恐嚇與預警,但因劇末結構不甚成熟,表演者一番集結遠眺、開門而去的動作,顯得有點「任性與耽溺」。
這群「再一次拒絕長大」的年輕人,或許不願接受劇場儀式中的謝幕,在他們選擇接不接受觀眾的當前或未來,我倒是願意為他們這次「集體造反」的創作動機,喝采!
註1:例如1966年由美國紐澤西州貝爾實驗室開始的「九夜劇場工程」計畫;參與者有知名前衛音樂家約翰.凱吉(John Cage)與大導演威爾森(Robert Wilson)的創作夥伴露仙達.柴爾斯(Lucinda Childs)等人。
《諸神黃昏》
演出|再拒劇團
時間|2014/06/13 21:00
地點|華山1914文創園區四連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