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語彙誕生之前?——《霞》
May
16
2022
霞(雲門基金會提供/攝影李佳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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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宜芳(專案評論人)

流水纒轉,霞彩幻化

偌大的國家戲劇院舞台上,一群身穿色彩鮮明、各俱特色的年輕舞者從上舞台奮力地往前奔跑後停住,音箱裡傳出的是雜揉人車吵嚷與器樂的環境聲響,彷如城市街景。一位舞者從後方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進舞群,燈光霎時大亮,由清水靖晃以次中音薩克斯風重新演繹的巴赫《無伴奏大提琴組曲》第一號前奏曲樂聲響起。舞者開始流動,或站或蹲,或顫抖或跳躍,動作質地時而如流水般纒轉,時而如霞彩般幻化。舞者身後的影像斑斕絢麗,舞者於創作排練期所畫下的各種線條亦不時以靈動的姿態在影像上跳出。

鄭宗龍帶領的雲門舞集,卸下了林懷民時期常見的歷史大敘事或具抽象哲學意境的風格。從已建構自身獨特語彙、常民身體的《十三聲》,轉向「試圖打開身體空間讓新的元素流進」【1】的《定光》試驗,到此次與舞者共同探索、挖掘舞者自己的過往經驗、生命故事,以呈現舞者性格的《霞》。然而,在舞出舞者自己的故事的同時,作為觀者的我也想試圖理解編舞家對於其自身的身體論述風格為何?誠如,碧娜.鮑許擅長從舞者自身故事提取編創素材,但整體作品經由鮑許的精心編排後,處處散發著鮑許式的敘事方式與手法,讓人能一眼辨識。


霞(雲門基金會提供/攝影李佳曄)


身體論述既在承繼也在建構之中

在《霞》裡,我們確實看見新一代雲門舞者「形形色色的個體」【2】展現在流暢的身體動作中,猶如天際邊「形形色色的霞彩」。然他們的身體特質與動作質地亦同時雜揉著過往前雲門、雲2的文化基底與訓練。因而,在《霞》裡,當舞者在啟動身體時能看見來自太極導引的骨盤動力,在不斷流變的動作中時常能看見源自《十三聲》的常民身體樣態,或能看見武術訓練等影子在動作過程中顯現。在這些不斷閃現的動作片語中,不禁使人想像,編舞家是要企圖在承繼過往雲門舞集的身體傳統與自身已建構的身體語彙中,試著調合兩者並發展出新的身體論述風格嗎?若是,這將是需要時間積澱的過程。

舞者身體的表演與演繹能力,猶如演奏家對樂曲的詮釋與演奏能力,皆帶有透過自己對編舞家/作曲家的作品/樂思的理解而展演。誠如,清水靖晃以具甜美溫和音色的次中音薩克斯風,和管樂器本身的限制與特點,拉出巴赫《無伴奏大提琴組曲》中的旋律與對位,加上對特殊空間的聲響運用,重新演繹出獨屬於清水自身的版本,並某種程度地回應16世紀前奏曲的歷史。而這,皆是奠基於原作《無伴奏大提琴組曲》裡巴赫緊密完整的樂章結構與細膩美麗的織體,方能成就。編舞家對舞作的骨架結構與動作層次的編排猶如巴赫寫作樂曲,該是編舞家論述風格的識別,也是舞者在盡情展現各式各樣的表演性格時依據的基石。


霞(雲門基金會提供/攝影李佳曄)

另外,當周東彥的視覺影像以如此流光溢彩、豔色濃郁的調性,貼合著舞者的動與靜;當身體動作以不斷流變扭轉的姿態行進,且服裝極具鮮明個性之際,或許亦可思考,關於音樂的選用是否真的還需要巴赫的旋律在舞作中加乘對話?尤其當環境聲響,經由優異的音場設計師馬塞洛.阿內茲的設計已給予特定氛圍和支撐時。


註解:

1、引自陳盈帆〈聽覺Déjà vu──《定光》的光聲體〉。

2、取自節目單介紹。

《霞》

演出|雲門舞集
時間|2022/4/15 19:45
地點|國家戲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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