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誰的一場癡夢?《崔氏》
2月
04
2021
崔氏(本事劇團提供/攝影林育全)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016次瀏覽
蘇恆毅(中正大學中國文學系博士候選人)

在黑暗中,打開鐵捲門、走進傾頹的歌廳的人,不是從崑劇《爛柯山》與京劇《癡夢》中降臨的崔氏,而是一個曾經在此、為了愛情努力歌唱金曲的歌姬Tracy。一首首曲子歌詠著愛情、青春,牽動著觀眾的感官享受,也撩撥起每一顆對愛懷抱熱情的心。

無可否認,這一場在愛情回憶中構築出的歌廳LIVE秀,除了Tracy外,其他的角色並未以具體的形象出現──僅有Tracy所愛的那個人僅透過西裝抽象地現身在對話中──因此所有的表演,均繫於飾演Tracy的黃宇琳一人之身,藉由演技與唱技撐起整齣獨角戲。黃宇琳也確實沒讓觀眾失望,Tracy的期望、失落、茫然等情緒,以及歌聲的穿透力,在她的表演下,精湛地呈現在劇場中。

演員的表現力是無庸置疑,但如果將視角放回到「戲曲藝術」、「老戲新詮」上呢?

《崔氏》一劇的發想,本於「朱買臣休妻」故事中的崔氏「休夫」(或者該說極力「被休」)後的一場癡夢,此故事在崑劇與京劇都曾搬演過。而在編劇與導演的構想上,似也期望達成《癡夢》的崔氏、《崔氏》的Tracy、演員黃宇琳之間的對話。然而在整個作品中,觀眾看到的是黃宇琳使盡本領演出的Tracy,而老戲中的崔氏的身影,卻無從得見。

在演後座談中,編創團隊表示希望可以得到「有相似經驗的女人」的共感,也言及這個作品希望被看到的是主題核心是「先是女人,然後才是某個崔氏」。主題雖明確,然而,既是如此,又何必是《癡夢》中的崔氏?

倘不論京劇《馬前潑水》中崔氏嫌貧愛富、自取其辱的負面形象,崑劇與京劇的《癡夢》中的崔氏,尚可說是為了理想中的愛而奮不顧身、並試圖構築出美夢的女性。從此種帶有女性自主意識的角度來看《崔氏》的Tracy,不僅是陷溺在愛情的迷局中,被人嘲弄「為愛付出一切,是笨還是傻」、「人家要,你就給,是不是傻」等語,並未對生活中的種種景況試圖進行衝撞,卻只能奮力但虛無地高呼「愛是自由的」,只是Tracy真的在愛情中自由了嗎?在此劇中,她顯然是個被金錢、名聲、生活、青春等現實壓力層層束縛著的女人,又如何與《癡夢》的崔氏有所交流,形成作品之間的互文?

以傳統戲曲的跨界表演的形式來說,《崔氏》是為黃宇琳打造的作品,以演員自身的表現力與渲染力而言是無可挑剔的,結合現代戲劇與歌廳秀以探索深陷愛情中的女性內在的故事主題,也經由獨角戲深刻地傳達給觀眾,然而傳統戲曲的部分卻在此間模糊化。

且作為「臺灣戲曲藝術節」系列節目之一,觀眾所持的期待不僅是對「京劇演員黃宇琳」的、尚有「傳統戲曲如何被現代化」。但在演出上,除了名角化的欣賞角度、偶一閃現的京劇身段與唱腔,以及主題曲〈月如鉤〉化約崑劇唱詞,除此之外,傳統戲曲的「成分」於此劇中幾乎難尋。雖然傳統戲曲不只是程式化的語言與身段,但如若這些演出程式被淡化了,整個作品在定位上也難免顯得尷尬──遑論開演時的投影內容,並非傳統戲曲的、而是《馬太福音》的話語,更讓人難以找到此劇與傳統戲曲的接點。

是以在這一場癡情夢中,崔氏、Tracy、黃宇琳並未在這當中相遇,只有黃宇琳個人特色詮釋下的Tracy所作的一場夢。

《崔氏》

演出|本事劇團
時間|2021/01/16 14:30
地點|臺灣戲曲中心小表演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那又該如何讓這些以演員個人演繹為觀看核心的當代作品,找到傳承的方法或模式?當然,如同魏海敏與黃宇琳各自代表了不同世代京劇旦角的訓練環境與舞台歷程,新世代的傑出戲曲演員,將來也勢必將會創造出屬於他們的經典作品與舞台典範,只是做為觀眾,若前述這些優秀的資深演員所創造的當代劇目終會在演員封箱之時掃進歷史的舊頁,不留一點聲響,也未免太過哀傷。(蔡孟凱)
2月
08
2021
這齣由創作團隊為演員量身打造的演出,或許是為了盡可能展現、實驗或挑戰黃宇琳表演上的能耐,而表演者本身也相當認真、敬業的企圖打破自己慣有的表演模式,因此表演者黃宇琳成為舞臺上最亮眼的存在。相對來說,角色Tracy卻面貌模糊而動機不明。(楊禮榕)
2月
02
2021
整體而言,在編導的巧思與流暢的音樂轉換之下,觀眾經歷了一場癡情女子的內心風景與感官饗宴,而黃宇琳的演員表現仍是不失水準的精彩,無論是自白、自嘲、自語或者切換與虛擬對手對話,都是精準無誤、清晰不含糊;說哭就哭、要唱便唱,這些技巧與能量的蘊積,戲曲演員數十年的培訓自然是功不可沒,但她多年來嘗試各種不同的表演形式,也讓她在非戲曲表演時已能淡化程式痕跡,收放自如、熠熠生光。(許美惠)
1月
22
2021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由於沒有衝破這層不對稱性的意志,一種作為「帝國好學生」的、被殖民者以壓抑自己為榮的奇怪感傷,瀰漫在四個晚上。最終凝結成洪廣冀導讀鹿野忠雄的結語:只有帝國的基礎設施,才能讓科學家產生大尺度的見解。或許這話另有深意,但聽起來實在很接近「帝國除了殖民侵略之外,還是留下了一些學術貢獻」。這種鄉愿的態度,在前身為台北帝大的台大校園裡,尤其是在前身為南進基地、對於帝國主義有很強的依賴性、對於「次帝國」有強烈慾望的台灣,是很糟糕的。
4月
15
2024
戲中也大量使用身體的元素來表達情感和意境。比起一般的戲劇用台詞來推進劇情,導演嘗試加入了不同的手法來幻化具體的事實。像是當兄弟中的哥哥為了自己所處的陣營游擊隊著想,開槍射殺敵對勢力政府軍的軍官時,呈現死亡的方式是幽魂將紅色的顏料塗抹在軍官臉上
4月
15
2024
《Let Me Fly》的音樂風格,則帶觀眾回到追月時期美國歌舞劇、歌舞電影的歡快情境,不時穿插抒情旋律作為內在抒發,調性契合此劇深刻真摯、但不過度沉重的劇本設定。
4月
12
2024
因此,當代的身體自然也難以期待透過招魂式的吟唱、紅布與黑色塑膠袋套頭的儀式運動,設法以某種傳承的感召,將身體讓渡給20年代的新劇運動,以作為當代障礙的啟蒙解答。因此,黑色青年們始終保持著的這種難以回應歷史的身體狀態,既非作為歷史的乩身以傾聽神諭,亦非將僵直的歷史截斷重新做人。
4月
11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