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海跨界後,能否再跨一步?——皮亞佐拉輕歌劇《被遺忘的瑪莉亞》
9月
23
2021
被遺忘的瑪麗亞(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提供/攝影林峻永)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751次瀏覽

徐韻豐(專案評論人)


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所製作的皮亞佐拉《被遺忘的瑪麗亞》,音樂文本為十七個場景的探戈音樂劇場,每段音樂皆短巧且點到為止,不像傳統歌劇能不斷地使音樂連續拉扯堆疊。此外,這部作品大量劇情由說書人以吟誦主導,單以舞台與音樂元素來建築為一個完整的中型劇場製作,實則已相當挑戰。本次衛武營邀請香港舞蹈家黎海寧執導,除了傳統歌劇既有的元素外,又增加了大篇幅的舞蹈使製作以視覺感受上更接近舞蹈劇場。

單就各獨立元素角度來欣賞此製作,皮亞佐拉的音樂色彩鮮明迷人,演出其實不太容易失敗,本製作雖非以職業樂團來擔當演奏,但與近年幾次衛武營的傳統歌劇演出相比,指揮簡文彬在音樂上給予了更多自由與彈性,雖然樂團編制僅有十餘人,但許多樂手皆有傑出的發揮,包括小提琴、大提琴、長笛與手風琴的獨奏皆有多次令人印象深刻的片段。這部作品對二位獨唱家再技巧上都能游刃有餘地展現,或甚有少數片段甚至覺得歌唱的本領有些過突出了。而本次的舞者雖然並非共同製作的香港城市當代舞蹈團員,但台灣舞者的流暢肢體與音樂性絲毫亦有相當完整的表現,黎海寧的編舞也以彈性與柔線,使熱情與頓挫分明的探戈音樂被襯托出另一種風味。

 

被遺忘的瑪麗亞(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提供/攝影林峻永)

時常會在許多音樂推廣講座聽到一句:「歌劇,故名思義就是有歌又有劇」。身為一名多年的歌劇欣賞者,時常只能回以苦笑。作為一門結合各樣元素,最錯綜複雜表演藝術,之所以能引人入勝絕不只是有歌有劇(又還結合舞蹈、文學、舞台設計…),而是當舞台上同時發生千件事情的一瞬間,彼此之間的相互牽動與加成效果,才是歌劇藝術吸引人也是其最困難之處。以歌劇,甚或總體藝術的角度,筆者認為本製作尚有幾處美中不足,例如:編排的優美舞步時常不能與聲樂家演唱當下的自然肢體有良好的搭配;劇中貫穿說書人也少了如話劇演員的聲音表現與戲劇張力,此外舞者所誦讀的群眾念白也常容易令觀眾出戲,導演或許應再思考是否有更理想的處理方式。另外旁白與演唱者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後音色過於扁平,甚難與樂手音樂中的火光交融。當然以上的挑戰在傳統歌劇演出一樣是難以克服,但在音樂風格濃烈的探戈音樂,從頭到尾以西班牙文念白主導的劇情發展,以編舞家導演讓舞者成為整個製作的視覺擔當時,就算台上各個都是行業翹楚,但台上的進行卻似多頭馬車,運行的方向與步調在相互調和上皆可再加強,使演出呈現在相互碰撞時,能使藝術元素能發揮的交互的化學作用,不僅為自身與他人增色,亦能說服觀眾台上每件事情的由來道理。

上世紀開始,歌劇演出便由歌劇導演把持強勢地位,其他領域的藝術家來跨界操刀歌劇導演,也早已行之有年,雖然製作水平亦參差不齊,但如德國舞蹈家Sasha Waltz所執導柏林州立歌劇院的《唐懷瑟》便是筆者認為相當成功的歌劇與舞蹈劇場結合的案例,其令人印象深刻之處,並非僅因德國樂團或舞團的絕倫表現,而是導演能以舞蹈特性,解決了以往歌劇群眾演員難入戲的弊病,舞者整齊劃一且一次到位的肢體,更替歌劇魔法場景添加了視覺上的說服力。《被遺忘的瑪莉亞》首演謝幕時,身兼指揮的衛武營藝術總監簡文彬拿起麥克風,為無法出席首演的導演黎海寧,說明疫情下本製作的不容易。其實無論是台港之間相隔的海,或是歌劇與舞蹈劇場所間隔的山,皆需靠無數的經驗、團隊默契與時間累積才能等到質量上的提升。

衛武營開幕至今,已接續上演了《杜蘭朵》、《茶花女》與《快雪時晴》等製作的復排,筆者亦期許本製作復排之際,因解除防疫座位限制而能找回屬於皮亞佐拉音樂的私密感,黎海寧也能再更對舞台呈現大刀闊斧往前一步跨,畢竟無論是以舞者標準來要求聲樂家的肢體,或使蔓延的音樂能擺脫地吸引力對舞者的限制,絕對是歌劇演出,更是跨界製作令導演朝思暮想的難題。

《被遺忘的瑪莉亞》

演出|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香港城市當代舞蹈團 共同製作
時間|2021/09/17 19:30
地點|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戲劇院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單就《空城故事(第一篇)》與《亞穩態》、《晶影(二)》的創作手法,使筆者感受作曲家盧長劍的特別之處——如果多數作曲家的創作如同畫家一般,以音符做為顏料,將繆思在畫布上從無到有地呈現、發展,最後產出的畫面讓觀眾感知,以進入創作者想表達的世界;那盧長劍則更像是一位攝影藝術家,以音符代替相紙與藥水,選用一個特定的視角取景,呈現一個實際的場景或是已存在的現象。
4月
22
2024
所以,我們該如何評價他現今的演奏詮釋?筆者私以為,歷時性地看,從他十餘年前以大賽出道至今,他其實恰好形成了漸進式的變化:從一個圓融和諧、路徑一致的俄國學派鋼琴家,成為面向廣大聽眾、挖掘自身吸引力的「明星獨奏家」。
4月
22
2024
演奏者精心設計了樂曲的開頭,結尾自然也不會遜色;飛快的思緒在〈快速舞蹈〉( “Sebes” )層層堆砌,達到終點時,所有人的急促呼吸終於得到了舒緩,果斷而清晰的結尾彷彿軟木塞自香檳瓶噴飛的瞬間,清新、輕盈的氣息隨之呼出,像是三人同時舉杯相碰:「成功了!」
4月
18
2024
這個新的感知形式,從被動接收到主動組裝的變化,其實也是數位藝術的主要特徵之一。數位媒介向來有利於重複、剪貼、混音等行為(技術上或比喻上皆然),讓音樂作品變成了短暫(transitory)且循環(circulatory)的存在,形成一種不斷變動的感知經驗。有些學者也稱此為「機械複製」(mechanical reproduction)到「數位再製」(digital re-production)時代的藝術演進,是數位技術之於欣賞者/參與者的賦權。
4月
12
2024
雖然缺乏視覺與肢體「實質的互動」,憑著聲音的方向、特質給予訊號的方式並非所有人能馬上理解。但妥善規劃層次分佈,凸顯夥伴作為主體的演奏技巧,不受他人影響成為團隊中穩定的存在,正是鋼琴家仔細聆聽音樂本身,以及信賴合作者所做的抉擇。
4月
08
2024
如同本劇的英文標題《Or/And》,演出從第一景作曲家即自問出「或」與「和」的難題,隨著劇情推演,也道出我們時常用「或」來區分身份,但選擇這樣認同的人,其實同時也兼具著其他的身份或是立場,但「和」反而能將各種身份連結,這或許才是人生的普遍現象。劇情以排灣族的祭典、休士頓的示威遊行來說明作曲家的發現、用與女兒的對話來凸顯自己在說明時的矛盾。
4月
08
2024
第四樂章的開頭,在三個樂章的主題動機反覆出現後,低音弦樂示範了理想的弱音演奏,小聲卻毫不壓抑,可以明顯感受到樂器演奏的音色,皆由團員的身體核心出發,並能游刃有餘地控制變化音樂的方向感,而轉而進入歡樂頌主題的齊奏。
4月
04
2024
然而《給女兒的話》創作者卻是從親子關係、身分認同、社會正義議題進入,個人的思維與情感導致思維逆反理性邏輯運算法則,並且藉此找出一切掙扎衝突的解方——主角身為一位母親,擁有臺灣的血統,也長期居住生活在美國波士頓,最後捨棄兼顧的or、選擇堅持自己的and立場。
4月
02
2024
常見的音像藝術(Audio-Visual Art)展演形式,在於聽覺與視覺的交互作用,展演過程透過科技訊號的資料轉換、以及具即時運算特性讓視聽合一,多數的作品中,這兩者是無法被個別分割的創作共同體,聲音與影像彼此參照交互轉換的連動,得以構成音像雕塑的整體。
4月
01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