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疫情濫觴」,是上帝開的窗?——從《少女練習》、《SHE_O.S.》談舞蹈新參與的可能
12月
21
2021
SHE O.S.(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提供/攝影陳宥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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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麟懿(專案評論人)


劇場不死,只是休息

狹義的「劇場」一詞為西方文化的產物,表演藝術工作者泰半業已熟悉且熟用其功能特性——於是每一年都有數以百計的藝文作品,能夠在劇場中孵化成長,縱然後疫情侷限了劇場大門的敞開,卻也有許多的創作一如2021年的白晝之夜,在虛擬的網路之中百花齊放。

《SHE O.S.》中見到了葉名樺採用半紀錄式的手法,分別提及裕容齡、瑪歌・芳婷與羅曼菲三人等與葉名樺自身經驗重疊的輪廓。觀眾的身體即使離開了劇場,心思卻仍然被她留在了劇場當中。整段二十五分鐘的線上播映,說起來應算是許多減法的總和,去掉了部分的舞蹈演出、見不到劇場外貌與原本長篇內容的結構,因此出現了與一般的線上演出相異的質地,但若真要細究,卻也很難描述出明顯的分別。爬梳的過程裡,葉名樺的聲音不以常見的紀錄片受訪者格式滲入,而是念讀文本、以「舞蹈有聲書」的概念,走進觀眾的視覺與聽覺裡頭。然而觀演時筆者卻感覺《SHE O.S.》的資訊量較為龐大,若觀賞的民眾無相關舞蹈經驗的浸潤,又要乘載其中的生命歷程、女性特質等等,可能會需要像我一樣反覆觀看,才能來得及在觀影當下,同步釐清腦海裡湧如潮水般的身影與內容。


  SHE O.S.(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提供/攝影陳宥中 )

另外在以往劇場的觀賞體驗裡,觀賞者雖坐在觀眾席中,卻仍然擁有選擇聚焦作品何處的權力,可受限於影像與鏡頭的單一性,拍攝《SHE O.S.》時所出現的分鏡,程度上也定調了觀賞者得如何去接觸作品,被固化的觀賞體驗,雖也有其意義所在,但觀演時筆者還是有些許遺憾,於是乎在《SHE O.S.》中最吸引我的,恐怕還是「口述」這一環節。

《SHE O.S.》裡,除了日常屬性片段——慶祝生日的橋段——會將民眾拉回現實,其餘片段諸如葉名樺以第一人稱視角,口述著裕容齡的故事與氛圍,或是一句話道盡羅曼菲一生的宏願與美好等等。練習著芭蕾的葉名樺,以身體力行之姿挑選了影片中出現的所有文字和語調,除了真切的生命力外,她讓觀賞的筆者彷彿不再只是作品中的過客,而是有種身歷其境的「練習感」。徜徉其中的這般滋味,同時也讓我串連起參與蘇品文《少女練習》的經驗。《少女練習》可以說是階段式的經驗誘發,也是我所能想像到,關於未來劇場樣貌的新參與可能。

蘇品文的《少女練習》,是在其《少女須知》三部曲基礎上所建立的「共演性質」作品:參與演出的民眾會在事前收到一個藍色包裹,並透過其中的QR Code與團隊所準備的咖啡包,在家中自行擇時聆聽藝術家的指示,共同完成《少女練習》的基本雛形。


  觀眾收到包裹後,可依個人的時間、心情,選擇喜歡的場地,多次體驗《少女練習》(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提供/攝影蔡耀徵)


   蘇品文 與 少女練習(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提供/攝影蔡耀徵)

《少女練習》和多數我接觸過的演上展演與播映最大的不同,在於她是「徹底」的減法,提供「徒留聽覺的共感體驗」,但這般操作卻仍保留了劇場的儀式性、即時性與選擇性,譬如就「收到包裹」一事來說,在質量上就與APP的票券上有所區別;而我照著蘇品文在音檔中的提示:在一個月的期限中,尋找到一個適合獨處的房間,並找到一本書、煮滾一壺水、沖泡一杯咖啡,在感受自己裸體的過程中,擺脫了視覺的拘束,卻依舊擁有視覺的可能;聆聽音檔,感受蘇品文在《少女須知》中演出的氛圍,同時,民眾也可以創造自己獨立的《少女練習》,不同的重量與不同的溫度。

雖不能確知這是否為蘇品文一連串編排時,早已設想好的目的,卻也不能否認,此自由開放的溫柔包裹,確實在不同距離的隔離下,保留了劇場本質且開闢了不同空間。即使聲音依然也是種固化的重複,但筆者在《少女練習》中實際操作了早晨的練習與夜晚的聆聽,的確感受到了無法重複的「劇場體驗」。

三次元螞蟻所擁有的可能性

據筆者觀察,「後疫情」一詞最早出現在2020年十月下旬,卻在2021年五月過後隨即煙消雲散,直到近期才又隱隱然回歸,倘若再次浮現,可能也僅是個模糊且難以定義的形容詞,而線上觀演直至近日回歸的劇場實體演出,疫情一詞幾乎成為濫觴,卻也似乎沒有進一步劃出所謂疫情前後的區別與更易——以舞蹈影像為本質的線上觀演云云,其實並不是一個嶄新的概念,即使技術與創意思維有明顯的提升,且本身可凝聚的能量也有足夠的歷史定位,但在數位票房的產業報導中,果陀劇場藝術總監梁志民曾提及,「線上收看」始終有它的不可行性存在,而臺北愛樂合唱團的音樂總監古育仲也坦言,「線上直播」是因為疫情被迫作出的「調整」【2】。

至此,我對於後疫情時期的提問,已不只在於傳統的劇場工作者是否已準備好前進到不同的階段,同時也好奇觀眾是否有所準備,迎接未來演出形式可能的變遷,並能夠敏銳地感受新形態劇場的脈動與意涵,對此尋求進一步的探索與渴望?一如有團隊堅守劇場的不可取代性,並說明實際效益並不高等等因素擺在眼前,但也有團隊如神秘失控人聲樂團團長陳午明,提議在現代科技的演進中,也有找到改變表演藝術界對於線上「新現場」的契機可能。

或許說短時間內,大部分的觀眾們仍習慣於/眷戀於原本的劇場樣貌,然而此刻的表演藝術工作者不妨能結合自身本就多變的特質,並在後續商業機制與線上技術中開闢嶄新視野,持續著對於未來的劇場想像,那直到下一次「災難性」的鉅變來臨,藝文產業將面臨到的更迭,或許也能透過另一扇窗,找到另一道出口。

註釋

1、《宇宙兄弟》(2008-)為日本漫畫家小山宙哉的作品,三次元螞蟻為第26章節的故事內容,內容述說一次元的螞蟻只能沿著列隊行走,而二次元的螞蟻在遇到石頭之後會懂得左右繞道而行,三次元的螞蟻則是在遇見無限衍生的高牆下,懂得上下移動並另闢新道路的開拓者。

2、參考《線上「新現場」(上)/表演藝術對「數位票房」有想像了嗎?》,2020年6月,江昭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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