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眼淚藏在油燈後面《電母》
7月
10
2014
電母(末路小花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608次瀏覽
郝妮爾(東華大學華文系創作組)

一直到這齣戲結束兩三天了,我才敢憑藉著已經逐漸矇矓的印象來說出這場戲。此時的記憶已如搖晃的油燈,昏暗地照亮那個汗熱的夜晚。

看末路小花的戲要很小心,而且必須很有勇氣。面向你的時候,他們總是笑得陽光燦爛,忽地才發現,他們的燦爛與明亮都是為了讓你能更清楚看見這世界的本質:頹斜歪敗,像是一個掉牙生了膿瘡的老婦,以積滿了濃痰的聲音告訴你:「不然怎麼著?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呀。」

《電母》以獨角戲接棒的方式,由上半場的吳柏甫與下半場的張棉棉合力進行,這齣戲在去年夏日的《九歌3x3》,曾以「雲中君」的角色乍現,像是一道閃電一樣筆直地打入我內心黑幽幽的角落。今年加入了張棉棉的角色,在看戲之前內心始終懷有諸多質疑,我曾以為,吳柏甫那短短半個鐘頭的演出,已經是一個再完整不過的戲了。未料在欣賞《電母》後,才真正有一種完整、圓滿的感覺。

南海藝廊的屋頂,在夏夜真是熱得不像話。然而四周的車聲、狗吠,都在演員下的第一句話之後逸散無蹤。這真是環境劇場最辛苦也最迷人的地方了,遮不了的光害、雜沓的聲響、悶熱無風的頂樓,演員離觀眾只有半個手臂那麼近,提著一盞燈就開始講話,為了聽得更清楚,我們不得不更靠近。好像小時候一夥人,明明怕得要死卻老要捱在大人前面聽鬼故事,越害怕我們越靠近,越靠近就能聽得越仔細。而真正令人害怕的並不是劇情本身,至少對我來說,讓我全身寒毛直豎的一刻,是我與劇中人四目相交的時刻。於此同時,我完全忘記了這位演員的名字,我甚至完全相信了他來自戰爭結束前,那個挨家挨戶討米吃的年代。演員無懼的目光像一把利刃,也不怕把人割傷了,要繼續說他的故事。

看戲最怕演員能量不均衡,但在這裡完全找不到這個問題。下半場的張棉棉一出來,幾乎要讓人忘記前半個鐘頭發生什麼事,她輕而易舉抓住了眾人的目光,引領大家進入另外一個不同的靈魂之中。我們才甫進入一位老嫗的世界中,就立刻掉入一個年輕充滿活力的地方,好像四周也突然亮了起來一樣。然而──如同前文所述,如果真以為這齣戲要開始迎向一個光明而充滿希望的劇情那就錯了,新燃起的火光,都是為了待會兒澆息的時候能讓人被濃煙嗆到。奇怪的是,上半場的老婆婆分明已經把故事給說完了,大家也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了,我卻不由自主產生一股奇怪的希望,看著台上的演員跳上跳下,儘管疲倦、沮喪仍然打起精神唱著歌,我無法不握緊拳頭想要她幸福。甚至偷偷的希望劇情能不合邏輯的急轉直下,能習得好萊塢的荒誕不經,能讓眼前這個女人最後有個快樂的結局。不過沒有。

「神吃飽了,卻什麼都忘了。」

我們獻出了信仰與期待,最後換得連自己都無法承受的失望。以為還能欺騙自己在夢裡,現實卻連這一點點小小的恩惠都不願給予。這是世界不輕易告訴我們的事,末路小花都說出來了。

只不過,可能是我的錯覺,戲結束之後吹起一陣輕風,把背脊上的汗水呼得涼涼的。啊,我還不想太絕望,也許這是世界給與他們小恩小惠的方式:徐徐涼風,一場好戲,日子還是過得下去。

《電母》

演出|末路小花劇團
時間|2014/07/05 19:30
地點|南海藝廊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導演黃丞渝將院子劇場的空間運用得很巧妙,尤其是下半場。利用燈光、聲音的來源、演員的走位,在屋裡/屋外、門內/門外、窗內/窗外、樓上/樓下之間製造出一種互動與觀看/揣想趣味。兩名演員表現皆不俗。(謝筱玫)
7月
10
2014
兩名好演員貢獻他們的專注,考驗演員的心理能不能承受近距離「被觀看」、「被檢視」這件事。兩位演員的演出,皆帶出劇場的魔幻時刻,那個魔幻時刻停留在他們一個動作一個表情的凝結。(魏于嘉)
7月
09
2014
為了活下,舞台上的「我們」不斷溝通、搶奪、逃離、追尋;而當重組一再失敗後,我們將發現自己依舊是重組之前的我們。實際上,在單純為了活下去之前,「我們」並未真正存在,只是被欲望與想像拼湊出的幻形。
10月
31
2025
此一化身拆解了傳說、創作與現實的穩定性,從而重構了馬來亞、馬來西亞與馬來世界交錯的歷史。只是,從臺灣向南看,我們該如何感受與同理「南洋」的歷史叢結?呈現這些叢結又能帶來什麼樣的歷史批評?
10月
31
2025
雖然在整體情節敘事上有其一貫性,但在部分情節設定、音樂在劇場中如何被演出以及心理健康問題如何深化討論,仍有進一步思考的空間。
10月
29
2025
當京劇演員的身段與唱腔、現代戲劇的心理暗示,與流行音樂的抒情歌詞並置於同一平面時,情感傳遞有時會互相干擾,產生抽離與突兀感。
10月
28
2025
《安琪拉拉拉(無限循環中)》是對劇場功能的重新探問:當表演與感覺都變成機制,我們是否仍能在這樣的「冷」之中察覺人之所以為人的溫度?
10月
22
2025
即使黑暗中的強光或投影不時擾亂觀者的感知,製造差異的鏡像裝配卻幾乎無所不在,甚至在K與陸先生、龐蒂或龐蒂雅納,或演員輪流扮演的說書人與其他角色之間,也有彼此互相依存的鏡像或對位關係。
10月
21
2025
交織性不斷出現在這作品中,口語和手語,舞蹈和敘事,互為翻譯,由此織就為新的劇場文體,成為既是人魚,也是周佩,也是巴奈的故事。
10月
21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