蟄居在身體裡的巨獸《七種靜默:饕餮》
11月
13
2014
饕餮(陳藝堂 攝,窮劇場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541次瀏覽
郝妮爾(東華大學華文系創作組)

《饕餮》最新一版以台北牯嶺街小劇場一樓為舞台,佈置非常簡單,觀眾席外三面鋪掛著透明塑膠布、一張稜角分明的三角桌以及三張椅子。除此之外,全場空空蕩蕩,頂多碗盤置於桌上,其餘全倚賴演員的表演呈現。身兼編、導、演的高俊耀擅於空間經營、而鄭尹真的肢體能量如同流水一樣,能夠自然溶進舞台之中,再將故事潺潺流進觀者心中。兩人合作多年,默契自是不在話下。

此劇環繞著一個看似平凡的家庭:丈夫子寒/父親(高俊耀飾)、妻子如愛/母親(鄭尹真飾)、兒子冬冬(黃煒翔飾)三人發展。人受慾望豢養、操控,陷溺其中並貪婪無饜。看似平庸的核心家庭,彼此呈現一種疏離卻又渴望貼近的拉扯情感。與對方的對話都像是往上拋擲的球,又原封不動地打回來,無法傳遞給對方。

《饕餮》裡最讓我感到驚艷的莫過於聲音上的使用。我從未想過不倚靠背景音樂,單憑演員的聲線起伏與簡單的道具使用,就能夠喚起觀者(至少我)如此強烈的情緒記憶。全劇不斷出現的台詞「一克的鈾235裂變可釋放5.13乘以10的23次方兆電子伏能量以最少的燃料發最多的電」為主旋律,營造一種如詛咒般的詩句,反覆誦讀,好像這世界就要承受不了人類所釋放出的電能而即將毀壞了。

中間夾以兒子吃飯時碗筷加速碰撞的匡瑯聲響、配合母親琅琅道出關於愛的各種語言,或者父親跳進回憶裡頭熾烈做愛的場景;丈夫與妻子接連拖拉著木製的桌子、橫行舞台中央,碗盤於桌上發出不安的顫抖;丈夫子寒圍繞著狹小的舞台奔跑、碰撞、奔跑、滾地…。此些聲響引出觀者極大的恐懼與不安,好像馬上就要發生什麼「真的不幸」的事情了,卻遲遲還沒發生。但這個「還沒發生」就像潛藏在黑暗中的巨獸一樣,屏住呼吸準備將你一口吞食。

除此之外,如愛岔開腿喃喃著:「幸福很棒、愛很棒──」帶著嬌喘,輕而易舉就挑逗起觀者的性慾,導致觀看這齣戲時很難理智、冷靜,一面是劇中跌宕的情節,一面又要壓抑住內心的慾望。鄭尹真所呈現的如愛,既迷人又讓人駭怕。誠如其名,如愛但不是愛,卻那麼接近愛,使人迷網、狂亂、願以傾覆一切的代價來換去片刻的愛──哪怕這根本還不是愛。劇中的台詞是虛實交錯,但被挑逗起來的慾望卻無比真實。在最後毀滅性的悲劇(亂倫)發生的時候,母親如愛站在餐桌上,忘情喘息、兒子冬冬俯身於母親兩腿之間放聲:「媽,我要射了。」全場燈光乍暗,闃靜無聲。唯留如愛氣若游絲地呻吟,那呻吟像一條很細很細的線,悠悠哉哉的繞進觀者的身體搔癢。隨即場上光亮,一家三口安安好好的站立桌前,前方碗筷端正,一切彷彿沒有發生。

「爸,吃飯。媽,吃飯。」最後,兒子冬冬如是言。

貪婪的愛慾是一場驚恐的夢境?抑或平庸的日常生活才是幻想出來的產物? 《饕餮》在劇末把問題拋還給觀眾──或者,是歸還給仍要繼續活在現代社會中的我們。

《七種靜默:饕餮》

演出|窮劇場
時間|2014/11/01 14:30
地點|牯嶺街小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劇中一再引述的「一克的鈾235裂變可釋放5.13乘以10的23次方兆電子伏能量。以最少的燃料發最多的電,帶來了一種濃縮式的巨大能量想像。不過,在究竟要忠實呈現故事情節,或是要更有野心地重組、拆解、延伸所有與饕餮相關之意象,有時竟也成了一種能量消耗。(白斐嵐)
11月
06
2014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由於沒有衝破這層不對稱性的意志,一種作為「帝國好學生」的、被殖民者以壓抑自己為榮的奇怪感傷,瀰漫在四個晚上。最終凝結成洪廣冀導讀鹿野忠雄的結語:只有帝國的基礎設施,才能讓科學家產生大尺度的見解。或許這話另有深意,但聽起來實在很接近「帝國除了殖民侵略之外,還是留下了一些學術貢獻」。這種鄉愿的態度,在前身為台北帝大的台大校園裡,尤其是在前身為南進基地、對於帝國主義有很強的依賴性、對於「次帝國」有強烈慾望的台灣,是很糟糕的。
4月
15
2024
戲中也大量使用身體的元素來表達情感和意境。比起一般的戲劇用台詞來推進劇情,導演嘗試加入了不同的手法來幻化具體的事實。像是當兄弟中的哥哥為了自己所處的陣營游擊隊著想,開槍射殺敵對勢力政府軍的軍官時,呈現死亡的方式是幽魂將紅色的顏料塗抹在軍官臉上
4月
15
2024
《Let Me Fly》的音樂風格,則帶觀眾回到追月時期美國歌舞劇、歌舞電影的歡快情境,不時穿插抒情旋律作為內在抒發,調性契合此劇深刻真摯、但不過度沉重的劇本設定。
4月
12
2024
因此,當代的身體自然也難以期待透過招魂式的吟唱、紅布與黑色塑膠袋套頭的儀式運動,設法以某種傳承的感召,將身體讓渡給20年代的新劇運動,以作為當代障礙的啟蒙解答。因此,黑色青年們始終保持著的這種難以回應歷史的身體狀態,既非作為歷史的乩身以傾聽神諭,亦非將僵直的歷史截斷重新做人。
4月
11
2024
劇作前後,笙演奏家宮田真弓,始於自然聲中出現橫過三途川,終於渡過三途川後與謝幕無縫接軌。無聲無色,不知不覺,走進去,走出來。生命與死亡的界線,可能並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分明。
4月
09
2024
兩個劇目分在上下半場演出,演出意義自然不單純是揭示狂言的作品,而是透過上半場年輕演員演出傳統劇目《附子》,表示傳承傳統的意味,下半場由野村萬齋演出新編劇目《鮎》,不只是現代小說進入傳統藝能,在形式上也有著揉合傳統與現代的意義。
4月
08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