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場,但我有責任《花吃花》
2月
21
2019
花吃花(表演工作坊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3847次瀏覽
杜秀娟(專案評論人)

表演工作坊《花吃花》改編自第五屆烏鎮戲劇節青年競演首獎《花吃了那女孩》,是一齣關於校園霸凌的悲劇。我沒有看過原劇,無法得知改編部分與幅度,但以《花吃花》的演出成果看來,可以說這是一齣探索當代社會議題的精緻舞台劇。

演出開始,透過半透明的布幕,觀眾目睹霸凌場景,一個被數人欺負、被打到半死的女學生,起身砍死了另一個。大幕拉起,導演藉由問訊場景,穿插倒帶回到校園與家庭,讓觀眾得知四個女學生的生活型態與其背後的家庭問題。劉思彤(簡嫚書飾)因母親清潔工的身分,備受同學歧視與排擠;鍾思琪(孟耿如飾)因母親被包養,沒有父母的愛,習慣出手大方,以錢會友;李茜(李劭婕飾)則像隨時會爆裂的炸彈,源自繼父的暴力相待;周子怡(古昀昀飾)則是騎牆派,與同學的友誼基礎薄弱,寫了一部無厘頭的劇本,邀約同學到話劇社排戲。

演員有一致的表演水平,年輕學子的青春讓本劇充滿活力,不管是教室授課或者下課場景,都有著緊湊合宜的節奏。導演不僅對轉場的掌握得宜,投影的使用更為本劇加分不少,產生時空開展、重疊、與並置的效果。比如演出開始「天墮落人……是為了讓人學習……」的評語/提問,到觀眾目睹脆弱的劉思彤如何行出殺人行為;學生上課時的漫不經心與網路批判老師的訊息同步;流血事件發生之前眾人的樣態與謠言滿天飛的螢幕重疊。如同冰山理論一般(隱身在一角冰山底下的,是更大的結構體),隨著她們家庭背景的揭露,我們看到這群學生表面行為的背後,充滿了家庭、夫妻關係、經濟、工作、與社會結構等等的問題。

唯一讓我不知如何消受的是,霸凌現場李茜對著觀眾說:「看什麼看!」,劉思彤說:「不要再看了!」的片段。這裡有兩種可能,一是對著假想的圍觀者而發,一是對著現場的觀眾。假使是對著假想的圍觀者,這個安排在表演上顯得非常怪異,我傾向認為是向著現場觀眾而來。只是在這以前,演出一直有著第四面牆的存在,也就是觀眾被設定在被動觀看的位置。即使問訊場景,被問訊人面對觀眾回應訊問人(以聲音現身),演員並沒有走出這道牆來對觀眾有所訴求,一直到這個片刻,而且是很暴力不堪的片刻。或許導演在此想翻轉擬真的美學,而朝向具挑釁意味(provocative)、面質觀眾的劇場美學,但只是短暫的傾斜,劇末還是回歸到擬真的處理,顯然導演在戲劇劇作的策略上有所曲折。又或者是在改編上從原作遺留的重大機關,需要更多空間來磨合與整合【1】。也或許這個安排是要挑動觀眾所代表的社會神經,要讓大家帶著省思離開劇場,但我想說的是,進劇場看戲的觀眾無罪,他們並不是原初事件發生的旁觀者,雖然我們每個人都有社會責任。

我很喜歡這個作品,只是帶著尷尬的感受離開,因為成了一個不在場的共犯。

註釋

1、節目單羅列丁乃箏為導演,楊哲芬為原創劇本暨執行導演。

《花吃花》

演出|表演工作坊
時間|2019/02/17 14:30
地點|台北城市舞台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花吃花》向觀眾提出了一個明確無法置身事外的道德要求,因為凡是在場觀賞本劇觀眾,至少都見證過霸凌的再演出。只是在這樣的演出情境,每個人是否得是「共犯」,即觀眾會將自己投射至加害者位置嗎?(王威智)
4月
11
2019
《花吃花》除了原作中優秀的篇幅,其新增的內容、與夾帶戲謔、樣板化的表演手法,在試圖放大觀眾恐懼與哀憐的前提下,實際上卻將作品,帶往更加遠離「發現」的地方。(張敦智)
2月
27
2019
《花吃花》沒有溢於表坊的美學,甚至有意無意地不斷對話於表坊的經典與前作。劇末時,堆滿舞臺的殘骸,演員與角色的前世與今生都得在歷史的遺棄與遺跡中搭建,而其無以救贖,再一次鋪疊了我們的歷史。(汪俊彥)
2月
25
2019
然而刺激越是強烈,亞洲就越是被概念化與抽象化。以小吃攤為中心的雙層設計,更強化了「亞洲作為他者」的舞台效果。當兩位食客上前,他們碰到的不是在乙支路三街或者西面經營布帳馬車的某位南韓大叔,而是旅外已久、表演資歷深厚的Jaha Koo。
11月
07
2025
當所有藝術形式都可自由融合,馬戲若不再以其獨特的身體語彙說話,終將在劇場化的潮流中被同化。而《奔》的美,在於它如何赤裸地呈現了這個時代的疲憊與矛盾——亦讓我們看到馬戲正奔跑於兩個極端之間:渴望成為詩,但也害怕失去根。
11月
07
2025
兩個移動遊走式演出,不約而同皆以環境為主角,由於人的行動及介入而構成新的意識邊界:直視早於人類存在的世界,裸裎人類存在的本質。劇場創造了一場集體在場的無人地帶,讓人重新體驗:為何是人?因何而活?
11月
06
2025
《2064:奧運預演》誠然是一個較為「獨派」理想主義式的想像。能夠處變不驚、能夠包容異己,甚至在坦克出現時人民會齊心擋在槍砲之前。除了作為「他者」的 Ihot,以及最初搶評審席的辯論戲碼之外,少了些較為矛盾或對立的聲音。
11月
05
2025
《2064:奧運預演》並無意處理上述現世預言般的想像,因而讓「未來」成為「不可能的現實情境」之代稱,藉由翻轉不可能為可能,將現實世界因「幾乎不可能發生」而缺乏著力點的諸多爭論搬上檯面。
11月
05
2025
我們似乎看見一種政府社區大學和民間的力量集結凝聚的可能性,這似乎就是社區劇場未來發展的一條重要的坦途和路徑
11月
03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