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玟珒(社會人士)
《行過洛津》以一段南管音樂開場,大紅燈籠緩緩亮起,塑造歷史氛圍,將觀眾帶回十九世紀的洛津。原以為演出團隊如此安排,是為了打造讓觀眾沉浸於歷史幻覺的空間,然而,當演員一說話,華語的描述性台詞卻營造了疏離的感覺——當演員以鹿港腔台語說話時,他/她是角色;當演員以第三人稱和華語說話時,他/她與角色又拉開了一段距離。除此之外,女扮男裝的演員們也讓觀眾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看戲,頗有史詩劇場的感覺。此時再看舞台,便沒有最初那種身歷其境之感。
行過洛津(江之翠劇場於2018年提供/攝影秦大悲)
此作的舞台設計很有意思,舞台分成三個區塊,南管樂師們置於中央,左右兩側分別為南管戲〈益春留傘〉和戲劇《行過洛津》的舞台,兩側舞台的背景為一排排的紅燈籠,矩陣排列令人想起鹿港的甕牆。左右舞台互相呼應,如鏡對照,一方是益春挽留陳三的戲碼,另一方是許情和烏秋、阿婠等角色的互動。當兩方同時有戲時,觀眾的注意力難以兼顧,視線得時時從一端過渡到另一端,有聲的〈益春留傘〉奪人耳目;無聲如默劇的《行過洛津》需細觀方明那模擬南管戲曲身段之下的挑逗,一根木棍具有多種象徵。觀眾繁忙,眼花撩亂,視線轉移,錯過的就是錯過了,觀眾無法窺得全貌,只得零碎橋段拼貼。南管戲舞台的安排相對單純,一折〈益春留傘〉演了又演,在許情面對去留抉擇時就登場,在短短一百分鐘的演出時長中,好像出現得太過頻繁了一些⋯⋯或許是因為此戲為南管戲和現代劇場的實驗之作,所以要透過這樣子才能平均分配比重?在兩種藝術形式之間展現南管戲曲的主體性?
在戲劇快要結束之時,個人觀察到一個很有意思的安排:劇中飾演同知朱仕光的演員將打擊樂器「拍」以恭敬之姿,遞給南管樂師,由南管樂師獨唱一段戲曲。「拍」在南管演奏中主掌節拍,執拍者坐於最中央的位置,擔當的角色相當於領袖、指揮。同知朱仕光在劇中執拍,暗示官方在歷史詮釋當中的主流地位,亦和小說文本中朱仕光意圖「潔化」、「控制」民間戲曲《陳三五娘》的情節相呼應,而最後這個「過曲」的動作,除了合乎南管禮儀之外,似乎也有將權力還予民間的意思,而古裝的演員遞「拍」給身穿現代服飾的樂師,亦有一種傳承之感。
個人覺得團隊無意挑戰小說文本,許多台詞都是照搬小說的文句,文本當中的斷裂感也保留了下來,個人在觀看演出時有一種「我看漏了甚麼?」的被快轉之感。臺灣對於經典文學作家非常尊敬,不少文學改編的舞台劇都直接使用了作家的文句(或許是考量到原著粉的感受?),可是,小說文本和戲劇文本兩者是大相逕庭的,有沒有可能可以採取更大膽的改編方式,不受文學文本的限制,當作一個新的戲劇製作來看呢?
《行過洛津》
演出|江之翠劇場
時間|2021/12/12 14:30
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中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