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場,但我有責任《花吃花》
2月
21
2019
花吃花(表演工作坊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3136次瀏覽
杜秀娟(專案評論人)

表演工作坊《花吃花》改編自第五屆烏鎮戲劇節青年競演首獎《花吃了那女孩》,是一齣關於校園霸凌的悲劇。我沒有看過原劇,無法得知改編部分與幅度,但以《花吃花》的演出成果看來,可以說這是一齣探索當代社會議題的精緻舞台劇。

演出開始,透過半透明的布幕,觀眾目睹霸凌場景,一個被數人欺負、被打到半死的女學生,起身砍死了另一個。大幕拉起,導演藉由問訊場景,穿插倒帶回到校園與家庭,讓觀眾得知四個女學生的生活型態與其背後的家庭問題。劉思彤(簡嫚書飾)因母親清潔工的身分,備受同學歧視與排擠;鍾思琪(孟耿如飾)因母親被包養,沒有父母的愛,習慣出手大方,以錢會友;李茜(李劭婕飾)則像隨時會爆裂的炸彈,源自繼父的暴力相待;周子怡(古昀昀飾)則是騎牆派,與同學的友誼基礎薄弱,寫了一部無厘頭的劇本,邀約同學到話劇社排戲。

演員有一致的表演水平,年輕學子的青春讓本劇充滿活力,不管是教室授課或者下課場景,都有著緊湊合宜的節奏。導演不僅對轉場的掌握得宜,投影的使用更為本劇加分不少,產生時空開展、重疊、與並置的效果。比如演出開始「天墮落人……是為了讓人學習……」的評語/提問,到觀眾目睹脆弱的劉思彤如何行出殺人行為;學生上課時的漫不經心與網路批判老師的訊息同步;流血事件發生之前眾人的樣態與謠言滿天飛的螢幕重疊。如同冰山理論一般(隱身在一角冰山底下的,是更大的結構體),隨著她們家庭背景的揭露,我們看到這群學生表面行為的背後,充滿了家庭、夫妻關係、經濟、工作、與社會結構等等的問題。

唯一讓我不知如何消受的是,霸凌現場李茜對著觀眾說:「看什麼看!」,劉思彤說:「不要再看了!」的片段。這裡有兩種可能,一是對著假想的圍觀者而發,一是對著現場的觀眾。假使是對著假想的圍觀者,這個安排在表演上顯得非常怪異,我傾向認為是向著現場觀眾而來。只是在這以前,演出一直有著第四面牆的存在,也就是觀眾被設定在被動觀看的位置。即使問訊場景,被問訊人面對觀眾回應訊問人(以聲音現身),演員並沒有走出這道牆來對觀眾有所訴求,一直到這個片刻,而且是很暴力不堪的片刻。或許導演在此想翻轉擬真的美學,而朝向具挑釁意味(provocative)、面質觀眾的劇場美學,但只是短暫的傾斜,劇末還是回歸到擬真的處理,顯然導演在戲劇劇作的策略上有所曲折。又或者是在改編上從原作遺留的重大機關,需要更多空間來磨合與整合【1】。也或許這個安排是要挑動觀眾所代表的社會神經,要讓大家帶著省思離開劇場,但我想說的是,進劇場看戲的觀眾無罪,他們並不是原初事件發生的旁觀者,雖然我們每個人都有社會責任。

我很喜歡這個作品,只是帶著尷尬的感受離開,因為成了一個不在場的共犯。

註釋

1、節目單羅列丁乃箏為導演,楊哲芬為原創劇本暨執行導演。

《花吃花》

演出|表演工作坊
時間|2019/02/17 14:30
地點|台北城市舞台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花吃花》向觀眾提出了一個明確無法置身事外的道德要求,因為凡是在場觀賞本劇觀眾,至少都見證過霸凌的再演出。只是在這樣的演出情境,每個人是否得是「共犯」,即觀眾會將自己投射至加害者位置嗎?(王威智)
4月
11
2019
《花吃花》除了原作中優秀的篇幅,其新增的內容、與夾帶戲謔、樣板化的表演手法,在試圖放大觀眾恐懼與哀憐的前提下,實際上卻將作品,帶往更加遠離「發現」的地方。(張敦智)
2月
27
2019
《花吃花》沒有溢於表坊的美學,甚至有意無意地不斷對話於表坊的經典與前作。劇末時,堆滿舞臺的殘骸,演員與角色的前世與今生都得在歷史的遺棄與遺跡中搭建,而其無以救贖,再一次鋪疊了我們的歷史。(汪俊彥)
2月
25
2019
金枝演社的兩部新作品,只看劇名或許會覺得有些莫名,但作為中生代創作系列的第二部,兩齣戲劇的風格迥異,卻都以動物為核心帶出生而為人的孤寂與無奈,藉由動物為象徵各自點出了時代下人性的問題。
11月
20
2024
《安蒂岡妮在亞馬遜》向觀眾提出質疑:當威權抹殺自由、集體壓抑個人、文明掠奪自然,身處其中的我們將何去何從?為此,導演意圖打破性別與身份的限制,當演員跨越角色身份,當「安蒂岡妮們」不再侷限於特定性別與種族,眾人皆是反抗暴力的化身。
11月
20
2024
當我說《巷子裡的尊王》的正式演出,是一個進化版的讀劇演出時,我要強調的是導演、演員、和設計者如何善用有限的資源,以簡樸手法發揮文本的敘事能量,在劇場中創造出既有親密關聯,又能容許個人沈澱的情感空間,更有可以再三咀嚼的餘韻,是令人愉悅的閱讀/聆聽/觀看經驗。
11月
14
2024
在我看來,並不是省卻改編與重塑情節的便宜之道,相反地,為鄉土劇語言嘗試接近了「新文本」的敘述方式,讓過去一直以來總是平易近人、所謂「泥土味」親和力的鄉土語言,有了另一種意象豐饒的前衛美學風格。
11月
08
2024
由莊雄偉與林正宗導演、鄭媛容與郭家瑋編劇的《鬼地方》,採取策略十分明確,選擇捨棄具體角色與故事,直接拆卸自書中、未做更動的文字(但大幅翻譯為台語)提煉出「風聲」的意象;或以古典音樂術語來說,成為整齣戲的「主導動機」(leitmotif)。
11月
08
2024
米洛.勞不僅讓觀眾直面歷史的傷痕與當下的現實,也喚醒了我們對於道德責任與社會正義的思考。在這個充滿挑戰的時代,劇場成為一個重要的公共論壇,讓我們重新審視自己的立場和行動。
11月
04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