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並從群體中叛逃《叛徒馬密可能的回憶錄》
3月
12
2019
叛徒馬密可能的回憶錄(國家兩廳院提供/攝影張震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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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恆毅(國立中正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博士生)

同志的生活方式、夜店文化、HIV感染者的權益、家人與朋友之間的關係性,種種元素拼合成《叛徒馬密可能的回憶錄》,並經由紀錄片的拍攝,追溯並回顧感染者同志的日常生活。

當「同志」與「感染者」等概念,形成一個標籤化的群體時,社會對於這些群體的生活想像是「共同的」,差異性在被定型化的標籤當中不復存在。而在群體當中的人,也出於性別認同與疾病,形成與「非同志」與「非感染者」等主流群體的隔閡,並成為社會當中的他者。在此種隔閡下,非主流群體之間經由相同的因素、差異性的抹消,成為彼此心靈緊密依靠的群體,此種現象從《孽子》以來的「安樂窩」描述,乃至於到《叛徒馬密可能的回憶錄》當中的感染者自由之地「甘馬之家」,大抵呈現相同的樂園期待與想像。一如甘口所述:「我們只能和同類交往」。如此,舞台與其上的白色大框,即成為嵌合但不相容且被觀看的隔離狀態。

不論是在何種群體當中,個體的差異性依然存在。在此劇中,差異性表現在角色各自對於性、慾望、用藥與否、感染與否等層面上,如甘口為了證實自己的存在,於是放縱情慾;馬密雖為感染者,卻欲為了感染者權益,力行「乾淨」的生活樣態,並維持「模範情侶」的表象;阿凱並非感染者,但是在情感的世界裡,遊走於甘口和馬密之間。在這些差異性中,為了避免社會汙名與誤解,故維持「模範情侶」的形象,也試圖經由抹消個別的差異,使彼此能夠在共同性當中建立緊密關係。

然而,此種看似緊密的關係是建立在不安全感上的。在此種不安全感當中,卻又「許多事情無法這麼清楚」,無異加強此種關係的不確定性。再者,如同馬密的姐姐所說:「關係太過緊密,就會有太多的情感糾葛,再好的事情都會變壞」,於是甘馬之家就在嫉妒的情緒、理念的相異、衝突與爭吵之下,「被迫」結束,馬密也被認為是群體的叛徒。

如同郝妮爾所述,此劇「不是一齣充滿愛與夢想與勇氣的勵志劇本,而是以直白的恨意呈現」【1】,因為是出於馬密對於自我認同的困境,以及「不能愛」的恐懼,甚至是對於群體的回擊。細看整個作品的構成,或許可以經由馬密/馬泰翔回憶過去時所說的:「我以為這是一個相同的整體,而忽略了什麼」進行反思──這些被忽略的東西,除了是馬密的恐懼對於群體當中是異質性的存在外,也是對於社會二元對立視角的反省。

因為馬密的「告密」,造成同志/感染者群體的不諒解,而其本人也選擇脫離原有的生活方式,並以自己的方式表達對他人的守護。但此種反叛性與選擇的結果,也讓馬泰翔成為「前同志」,並與過去的馬密就此告別。此種生活姿態,對群體而言,是叛逃;對馬密而言,則是一種自我的選擇與回返,回歸並收編到主流社會的穩定框架中。但是此種對立視角的化解方式,此劇則是從一個人的認同困境進行處理,但也因為這些困境會在拼湊記憶的過程中落於片面,導致無法得知真相;再者,何謂「真相」?經過每個敘事者所敘述的經過都是「真實」,但對於他人而言卻未必如此,因此經由拼湊出來的整體是游移在真實與虛像之間,難以被辨明。一如馬密的內在焦慮與逃離,難以被他人所理解。

此劇所處理的「從群體當中叛逃」主題,或可視為一種對於社會對於「同志」、「感染者」,甚至是其他種種非主流群體的框架破壞,讓人可以理解到每個個體在群體當中存在的特殊性與內在問題。而叛逃作為一種選擇,也能夠是一種療傷的過程,讓每個個體在衝突與流離當中找到安頓自我的所在,或許這也可以視為一個世代在社會變動當中的成長與體驗,讓人能夠看見「叛逃者」在成長日常的路途上可能存有的困局與焦慮。

註解

1、參見郝妮爾:〈讓你恨的神,與你不能愛的人《叛徒馬密可能的回憶錄》〉,表演藝術評論台,網址:https://pareviews.ncafroc.org.tw/?p=33694

《叛徒馬密可能的回憶錄》

演出|四把椅子劇團
時間|2019/03/02 14:30
地點|國家戲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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